假如你让一个女人觉得非她不娶,她若善良也许会托付终生,还有一种可能是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同样,如果你让一个男人觉得非他不嫁,不否认这个男人会感动,而一旦抛弃则信手随意。假如一个人总没有人爱,一旦爱情来临,他会兴奋欣喜,连每一个细节都万分珍惜;而一个人如果总被人爱,那么爱情来临,不过是茶余饭后轻描淡写的一种点缀,和兄弟姐妹们笑谈说,知道么,今天我认识了一个痴情的傻瓜,那么大冷的天,现在还在楼下望穿秋水地等待呢。
关于爱情,有很多既让人温暖又让人憎恨的感慨,世间再没有一种感情如爱情般置人于天堂和地狱。爱恨交织,再也找不到如此贴切地描述这种情感的词汇。有一天我在跑步机上奔跑,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在上海的夜里,有光亮、有速度、有温暖、有归宿,灯火辉煌,天空还有黑暗之前的一大片蓝,绵延不断的建筑群冰凉凉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我的脚步不断,却没有前进一步,大瓣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流过眼睛和面庞,砸在匆忙的脚步上,杨宗纬的歌声适时响起,“一生若不狠狠熬过几次爱恨交煎,年华老去拿什么回忆”。不禁惊叹于歌词对人情感的精确拿捏,爱恨不止交织,还有煎熬。煎熬,这可是在火上,在热里,在生死边界的苦苦挣扎。爱上你,这是一件多么浪漫多么自豪的事情,恨不得天下皆知,恨不得海枯石烂,恨不得粉身碎骨、赴汤蹈火,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惊天动地的理由,为你。为你,为你,一切都是为了你,衣带渐宽为你,废寝忘食为你,自私为你,无私为你,黑夜白昼,岁月交替。今年我三十岁,心里依然有一切为了你的勇气。假如你重病,假若我贫穷,我愿意匍匐跪地,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为你乞讨。所谓生存的意义,无外乎在这滚滚红尘之中有了你。可是,可是我们要怎么面对,爱背后那深深的恨,我爱你多深,恨你就有多深。我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描述这切齿的恨,我更不知道它如何在爱的间隙里产生、滋养、壮大,并让一个人颠魂倒魄、不能自已,好似把心爱的人划到遍体鳞伤,又用眼泪和吻去爱抚每一片受伤的肌肤,而你的手也会颤抖,你的心也会撕心般疼痛,你会为自己的过失痛哭流涕,可是你的残忍却活生生地施加在爱情上,哪怕鲜血淋漓。
每个人都渴望和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终究会发现这是一件非常不简单的事。关于爱情,每个人都曾为之揪心狂喜,每个人都能侃侃而谈,每个人都会嘘声叹息。我走在工厂林立的张江街道,路灯把树影拖到阴暗肥大,冷风吹过,树影斑驳,皮鞋踩在水泥地面,发出穿透黑夜的寂寞声响。张江总是这样荒凉到令人沉醉,在科技和情感之间,是这群被称作张江男的孤独而瘦削的背影。我多么想成为一个电影导演,用镜头记录这一切,《转过身遇见你》、《为你我受冷风吹》、《在爱里行乞》、《各自寻觅》和《一声叹息》。
在冬夜,一个男人,无法告诉你所有关于爱情的感悟。我想叙述一段爱情故事,剥茧抽丝,力争把所有的汹涌和宁静都浓缩在文字的小段里。清冷的冬天,寂寞的十八岁,百无聊赖的她正从公园的小道上漫不经心地走着。在街角的黑色汽车里,她遇见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摇开车窗冲她友好地微笑,她还以同样友好的微笑。男人打开车门,示意她坐进来。她鬼使神差,没有拒绝。在冬天,只要有人给她一丝温暖,她就会跟他走。男人带着她买蛋糕和衣服,把她捧在手心里。同样,男人也野蛮地占有了她。在清晨分手的片刻,男人给了她两千块,叮嘱她买些御寒的衣物。她收下了,并不会怀疑这只是男人对夺了女人初夜的心灵罪恶感的偿还。然后,故事平淡如水,一个星期后,男人再一次占有了她,她的手指掐进男人的肉里,汗水和痛苦纠结在一起。男人同样在临行前丢下两千块钱,叮嘱她多买些有营养的补补身体,并约好下周再见。她拿出一千块钱买了一套高档的保暖内衣,每天都在设想他收到这份礼物的欣喜。一周到了,他没有来。她茶饭不思,心乱如麻。打电话,没人接。一遍又一遍地打,依然没人接。第二天,还是没人接。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想通过这场方式结束这段作孽的爱情。可是她爱上了她,这是人生第一个在乎她、呵护她、给她快乐和期望的男人。她埋怨起自己的卑微和无耻,男人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怎么可能为了她抛弃一切,这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不可能,男人临行前答应过自己,不管刮风下雨要不见不散,假如要抛弃,他也应该当面告诉自己。她换了个手机打过去,电话终于通了,她急切地问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一个女人声音疲惫,“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他已经去世了。抢救了两天,终究未能活下来。”电话从她手里跌落地面,她怔怔地站在街头,许久没有话语。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再拨过去,通了,是低沉的哀乐和女人的哀嚎。几乎在片刻之间,她意识到和他早已阴阳相隔,再也不可能相见了。片刻之间,她泪如雨下。
这是一段发生在朋友身上的故事,她讲起来轻描淡写,偶尔还有笑声响起。我内心充满了疑惑,又不方便说出来。比如接电话的这个女人也许只是编了个谎言,营造一份男人死去的氛围,这是女人让男人告别婚外恋的聪明手段;比如朋友也许只是可惜断了天上掉馅饼的财路,所谓流泪,无关乎爱,只是不舍钱财;比如故事中的她,可能只是一个风尘女子,这不过是从一段一-夜-情开始的不齿孽缘。她讲起这段故事,或许只是当做一种炫耀,瞧,有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情曾经发生在我身上;或许只是为了展示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人到中年,如果没有故事就没什么好讲,没什么好讲人就显得平庸无趣;或许,如果我愿意花时间深入她的内心,挖掘出这段所谓爱情的真正动机,未必是生死两隔的依依不舍,也许真如世俗所猜测的不为人知的目的。在这个夜晚,在从张江地铁回来的郭守敬路上,冬日夜风呼啸着吹过来,在一大片黑暗的树林夜影下,我想起了这个故事,突然之间很难过很难过,心揪着疼,因为在那么一二刻,我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原来真实这么让人难过。看电影,我们会流泪,故事曲折,情节感人,故事结束,我们起身离开,并不会悲伤,因为我们从内心里明白这只是电影。所谓电影,就是让大家在一起感动,然后用这种感动淡化生活的庸俗,虽然离开电影院依然会回到庸俗,甚至看电影本身就是一种庸俗,我们会大把大把地吃爆米花,在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中泪流满面。可是,居然有一段真实就在眼前,活生生地。
我已经不在乎她在故事中的真假和感受,我在想象这个男人,在离开人世的片刻,内心里会不会有一种愧疚和无奈:未能在走之前跟她说再见,让她不要再等待,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不能再爱你,今夜,今夜请你,请你将我深深地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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