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收拾起残冬。郁金香奉献出初春。
郁金香在碾平的土壤上排列成花阵。齐整,严肃。恰似运动会开幕式上以人头书写出的文案。斜眼扫去宛如一个巨大的调色盘,是太阳放在大地上的油画颜料。
郁金香的花头提着茎干向上。长叶掌在茎干上攀爬,一色的茎叶,异色的花朵。僵硬从花顶一直奔向茎踝。花嘴向着天空,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一丝芬芳。
绚艳多彩的郁金香,急切地跳入人的眼球。弹性的色彩又从眼球里反蹦出来,在空气中互相追逐、回旋。长叶掌是花的推手,将花朵纵容成一只傲气的环状花冠。
每一个观赏者眼里都装着满意的颜色。从他们嘴角溢出赞叹的唾沫。
可我对郁金香却不太以为然。因为它既不柔情也不馨香。花瓣朝上挺,像是在拒绝人。它们是现实生活中的强者,酷似一个面无表情的政客。它不习惯与天真活泼的花草生活在一起。它总是以纯种的身份自居。
它适宜插种在泥色花盆里。摆放在招开政府工作会议的主席台上。在主席同志们就坐的长方桌的下面,那紧贴台沿的地方。它像崇拜上帝一样崇拜台上的现任领导。它们虽然默不着声,但它们热烈的颜色代表着它们拥护的由衷。
它们喜欢接近领导。愿意生活在领导的别墅花园中。或者在沿着领导住宅的小径上巡逻,就像一排排身着绿色紧身制服的保安。它们每年只出勤一个季度,在春风快步行走的三个月里。其他时间暗藏在地下室习武练功。
其实。郁金香傻呆在刚牺牲的遗体周围守灵,更符合它的胃口。它们的表情和遗容一样的肃穆。它们直立的姿势和遗体横卧的姿势一样的硬朗。在随后放上来的黄菊和苍松翠柏中,它们显得越加沉痛悲戚。它们为自己与主旋律更相近而自信地闪光。它们在庄重正式的场合中举起自己坚定的立场。
街边露天花棚里。木架子上放着塑料长筒花瓶。郁金香直愣愣地站在花瓶中等待。鲜红的在等狂热的手。白色的在等失恋的心。粉色的在等爱的誓言。黄色的在等发财的魂。紫色的在盼富贵的脸。手给出了钱,可是郁金香自己却得不到钱。钱会溜进卖花妇衣服的暗袋中。
一个中年的女人从花棚路过。一眼就捉住了那绚丽的郁金香。女人患了花粉过敏性鼻炎。她的鼻腔不能与香花和平共处。就此她爱上了无芳无香的郁金香。她捂着鼻子,快步走近花架。迅速在不同的颜色上各抽出一枝。她买下颜色各异的郁金香,就像买下了自己复杂的心情。但是,她认为郁金香这个花名应该去掉香字。改叫郁金花。这样听起来鼻子会好受些。
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荷兰似乎应该是个纪律森严的王国。但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却有条文明于世的性文化街。郁金香象征的尊严被性游戏的节拍玩乱。郁金香只好被作为那热兰德王国出口创汇的主力军。郁金香在国际贸易的鲜花交易中独领风骚。
在中国的土地上,郁金香四处蔓延。占领着越来越多的土地平方。不过它们的来去干净利索。绝不长期霸占一块土壤。在仅有的宝贵时间中,它们发挥着独有的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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