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玉的拱门,是对圆明园最贴切的诠释——不只是因为它的完美,更是因为它的残破。
圆明园,是一个断裂的样本。一边是完美,一边是毁灭。完美的是那美轮美奂的设计,价值千金的石材,搜罗自世界各地的宝物,整个圆明园,写满了艺术——与人民无关的艺术。那是“一个人”的圆明园,用这样一个顶级的建筑来体现他的拥有,而不是被拥有。
当圆明园被英法联军肆意劫掠的时候,那“一个人”正在承德“避暑”,能放下这座艺术的殿堂,因为他拥有这座艺术的殿堂,而不是被这座艺术的殿堂拥有。放下,很容易,正如他轻而易举的放下了那些在京城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平民,放下了那些跑得不如他快的贵族。
然而,它最终毁灭于一场犯罪——那是一项对全人类的犯罪,罪犯有三个:英吉利,法兰西,咸丰。
圆明园,是一个断裂的样本。一边是皇帝,一边是人民。皇帝,是这个艺术品的独占者,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拥有它;人民,是这个艺术品的创造者,低低在下,连仰望它都需要皇恩浩荡。那是“一个人”的圆明园。当圆明园被英法联军肆意劫掠之后,中国土生土长的土匪们则开始接续这项毁灭艺术的重任,他们丝毫没有在毁灭自身文明的耻辱感,因为,那是“一个人”的圆明园。
艺术,当它被独占的时候,它就死了,死到不值得再被扞卫。或许,这个历经一百五十多年,耗费不计其数的银子方才建成的艺术,从一开始就不曾活过。一个“死”的艺术,是无论如何都用不上“扞卫”这个词的。
圆明园,是一个断裂的样本。一边是先进,一边是落后。先进的是它汇聚了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创造的成果,以及来自全世界的珍品;落后的是它属于一个已死的体制,一个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应该独占一切的皇帝。当土匪劫掠之后,那些本应被这个皇帝所拥有的平民们冲进来,将艺术的残渣,以及甚至算不上残渣的树木,洗劫一空,并且毫无愧疚。当一个国家的平民不得不挣扎在饥饿与死亡的边缘,那个让他们挣扎在饥饿与死亡边缘的皇帝,有资格苛求他们尊重“你的”艺术吗?我们这些后世的看客,有资格苛求他们尊重“他的”艺术吗?
圆明园,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艺术,一个生来就已僵死的艺术。
圆明园,完美的诠释了社会的断裂,文明的断裂。圆明园,完美的记录了社会断裂的后果。
即使自认高贵无双的皇帝,也承受不起社会断裂的代价。然而,后世的你,自认高贵、优雅、聪明绝顶、财富无双的社会新贵,看到圆明园的时候,能同时看到自己的未来吗?若能如此,圆明园,才果然是一座完美无暇的断壁,善莫大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