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乎很累了,睡去的愿望就像青年时对爱人的思念不已,而连夜赶往她所居的小镇。但是,此刻我没有那时那种愿望的强烈了。似乎忍一忍,睡意又跑到一边,懊恼地在床边瞧着我——我在开心地听着音乐,敲着键盘。也许它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样个华灯不眠、歌舞升平的秋夜,居然还有像我这种笔耕者!
国庆节的第三天,我应浠水的一位朋友的邀请,到他的家乡转了转。早晨的天空还下着小雨,雨后的大地湿润而干净。坐在客车上,我不时侧过脸去,看窗外金黄抑或青灰色的秋景。公路两旁的梧桐虽然没有夏天时青翠、精神了,但一种沧桑、豪迈之感让人颇生感慨。我特意看了看树上的叶子。它们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枯黄,有的泛红,有的看不出与夏天有什么两样,依旧青翠、鲜亮……是啊,本是同根生,经过一个季节,却有如此的不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儿时的伙伴,曾经的同学,几十年后,天各一方,际遇各异,成就相左,形貌迥然。然而,无论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树干依旧生机勃勃,愈发参天的了。
看到我如此执着业余写作,又没有什么效益,朋友席间劝我:不要写纯文学作品了。你敢说,能写出熊召政那样的作品吗?还是搞点应景之作吧,这样写起来轻松,人家也乐意,票子来得快。我知道,朋友所讲应景之作,是指媚俗、为他人作嫁妆如报告文学、广告、新闻通讯、传记之类。我连笑也不会,沉默着,尽管我知道朋友出于善意。
人之初都有许多梦,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因为所接受的教育不同、所处环境各异、机遇与命运的区别,让梦丢失或者变异了。在中国,深受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与人生观的影响,更是让许多人看似是现代人,而实则依然活在古人的思想里。他们没有想到发挥一技之长,去推陈出新,去发扬光大古有的文化、科技等,而是以升官发财为终生追求,终极目标,而不惜牺牲自己最珍贵、人类所有特有的东西。一旦功成名就了,他们又有几个能说,将自己的思想、名字留在岁月的东流中?于是不禁发出自己到底是谁的感叹,追问昨日的我何去处了呢?然而,他们必须继续陷下去,否则前功尽弃。他们的生活比起普通人显得富有、风光,比起冥顽的创新者舒适、浪漫,但是他们何尝不有种难言的缺失与莫名的寂寞?更不必说,他们创造性力的丧失,仅仅在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无味的忙碌中耗尽一生的了。
……
朋友说我无可救药,也犯狐狸吃不到葡萄的低级错误。尽管泱泱大中华在的获得数量上远远落后美国日本,尽管位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文明古国已成为历史,但是美国人有的高科技我们中国人不是一样拥有吗?中国的月亮不是一样圆?老兄,人生苦短啊,何必生活在虚无缥缈的梦幻中?得到轻易得到的,享受你能够享有的就够了。
朋友一席话,举座皆惊。
我笑了笑,说,是你这样的说。但一个人一旦对某事某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形成了习惯,那么这个人就难以自拔了,正如烟鬼的嗜烟如命,赌徒的死不改悔,爱的反复演绎……哪怕在旁人看来,他们的行为是危险之举,是危害生命的,但他们唯有如此才确感快乐。朋友,尊重你的朋友的选择吧,让他们去做能使自己快乐的事情吧!倘若他们的快乐能给其他人带来快乐,乃至在今天看来是无关紧要、不足称道的而在将来对社会有所补益的却是大事情的事,我们应该多些鼓励与支持。再说,世界原本由复杂构成的,人的活法多种多样,我们有什么理由去不让他人活得有滋有味呢?
我们摇摇晃晃,不欢而散。
当我懵懵懂懂回到家时,朋友老婆电话问我怎么样。并说,他老公烂醉如泥。我说,我没醉,我没醉,你叫他来家里再喝、再喝……
第二天醒来时,我惊讶,自己怎么睡在客厅的联邦椅子上咧?
夜色很深了。
寂静的房间,温柔的夜晚,优美的音乐,伴我写下了这段在心中蠢蠢欲动的文字。我起身舒一舒懒腰,真的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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