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很有名望的老剧作家,古稀之年在博客发出一番感慨:
“我虽然在物质金钱上没欠债,可是我对父亲母亲、对兄弟姐妹、对妻子儿女、对朋友同事,在感情上、道德上、精神上、责任上欠债吗?……欠,负债累累,至今也没有全部偿还!”还有一段话更铿锵感人:
“我还欠社会职责的债……知识分子应遵循人类基本准则:和平、正义、民主、自由、公正。应该有社会责任,应该有博大的人类之爱。”
这位老作家认为:作为知识分子“如果曾经堕落为传声筒,堕落为软骨头,堕落为墙头草,堕落为说谎者,如果自己没有宣传人类的基本准则,就是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也就是欠了社会的债。”这位老剧作家古稀之年认认真真的盘点了自己欠下的“债务”,其一丝不苟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呵。
老Q的晚年也忽然觉得愧疚,忽然觉得自己欠着债。当然,他没有领导职务,没有欠下作为一个决策者的债,他也不写剧本,也不欠“一剧之本”中宣传内容不实的债,他还同样也不欠人家的钱,不欠人家的物。
他的愧疚和欠债心理来之于家庭,是觉得欠了父母与孩子的债。父母早已去了那个杳杳世界,他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他晚年后越来越耿耿于怀与坐卧不宁的是觉得欠了孩子的债。
孩子为什么要去,为什么去了那遥遥处呢?因为在父母身边的日子过得不好嘛,在父母的身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嘛。是的,至少这不能不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老Q确实没有让他的孩子过好。
老Q非常惭愧,自己太无能了。别人,比如老A、老B、老C、老D就能让孩子过好,还比如老W、老X、老Y、老Z也能让孩子过好,为什么他老Q就不能呢?
为什么老A、老B、老C、老D、老W、老X、老Y、老Z们的孩子能安安心心,他们的儿子为什么不去那遥遥的地方呢?是老Q比他们的父母都无能吗?是老Q比他们的父母都逊色?是老Q比他们的父母都懒惰都愚笨吗?不是吧。
老Q没有细究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自省,只是觉得自己在孩子的面前怀着愧疚。
孩子有一次甚至说,连外公家都吃得比我们家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那几个字,却令他十分震撼。老Q只能愕然、哑然、愧然,他无语了好几秒钟。是的,他不愕然、哑然、愧然,又能回答什么呢。
他现在的收入多了一些。自己的日子已经淡淡然习惯了,已经无所求、无所欲、无所讲究了。他耿耿于怀,一心一意想着的是要尽自己的力量还“债”。
欠父母的已经没法还了,只能留在心里,只能等下辈子。欠孩子的总不能等下辈子,总该这辈子还吧。他只有给予了补偿,才能在自己的精神上心安理得,虽然是非常微薄的补偿,多少总能得来个心理平衡吧。
人有不同的观念。他与别人有不相同的想法,觉得“给予”不是给予,而恰恰是“得到”,给予了物质却得到了精神。欠债如同一块石头始终压在自己的心里着,还了,就能轻松愉快。这不是“得”又是什么呢?
写到最后老Q再细细捉摸,又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对父母和孩子愧疚,不仅仅是欠父母和孩子的债。
那位剧作家说得好。他说的“社会债”难道自己就不欠吗?当然也欠。他不是负责人,也不是“一剧之本”的剧作家,他当然不必负决定性的责任,可认真说还是有责任的。
过去不是把文艺工作叫做革命机器中的“齿轮和螺丝钉”吗?总结宣传功劳的时候不是肯定了有自己这颗“齿轮和螺丝钉”的小小贡献与作用吗?既然如此,现在探究其责任的时候,也就应该明白其中有自己一份小小的责任,自己也是欠着债,小小的但毕竟欠着。
那位剧作家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宣传人类的基本准则,没有宣传“和平、正义、民主、自由、公正”,自己就没有尽到职责,就是一种“欠债”。他宣传了人类的基本准则没有呢?他自认为没有,所以觉得自己还没有尽到责任,自己欠了“社会债”的。
老Q呢,细细想也是这样认识。比如参与了歌颂暴力的宣传,比如参与了冒进的宣传,比如参与了歌颂争争斗斗的宣传,比如参与了吹牛、撒谎、欺骗……
那一切一切他既然都参与了,而且是孜孜不倦与任劳任怨,更还曾经为了做出那点成绩而洋洋得意,为了起到了大机器中“齿轮和螺丝钉”的小小作用而心满意足,既然如此,怎能够推卸自己的责任呢?
责任大小不同,但毕竟不能抹杀呵,当时既然觉得自己也有功劳,还有过喜悦,现在就同样应该大胆承认自己有着责任,该愧疚,该有负债心理。为参与了这个大机器的运转起过“齿轮和螺丝钉”的作用而内疚,为参与过吹牛、撒谎、欺骗、误导而愧疚。
一台综合艺术,一个创作集体,一次共同的艺术创作,当然不可能各人自说自话,各人唱各的调。综合艺术不允许,创作集体不允许,行政权力也不会允许。于是就不得不、不知不觉中的参与了不负责任的宣传,坦言之,老Q属于“不得不”“不知不觉”中欠下的,但还是欠着债。
《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6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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