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20来岁就戴上了眼镜,完全意外。儿时,我家乡很少人戴眼镜,只有账房先生、教书先生、测字先生、风水先生和已经老态龙钟、哆哆嗦嗦的人才戴眼镜的。
日本鬼子侵华期间,外地人一批批涌入那个大后方,还迁去了大学,戴眼镜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年青老师和学生也戴眼镜。
这里的人戴的是老花镜,所以我印象里只有老人才戴眼镜。《中华书局》老板矮小的个,头发少少的几绺,收钱以后几乎要把钞票紧贴着眼睛数。卖铅笔芯时他一只手把铅笔芯放在巴掌心里,另一只手的母指食指捏着铅笔芯,一、二、三的数,不止数一次。书店老板哪买不起眼镜,一定是没有近视眼镜卖。
据说明朝末年初我国才兴起戴眼镜,当时是王公贵族的玩物和摆身份的装饰品,非常昂贵,一般人买不起,也不是为了视力。
我从20世纪中开始戴眼镜,距流行相差一个半世纪,是在上海上学开始近视的。晚自习教室里的光线很差,平日又喜欢躺着看书,考试期间甚至在摇摇晃晃的无轨电车上看书。
我说“意外戴上眼镜”是因为有过一次误会。绘画老师看了我的画作后告诉我要画清楚一些,我嘴巴里“嗯嗯”却始终没有修改,老师不得不动手帮我改。可是老师才离开我便把它改回模模糊糊。
老师再走近看时脸色很不好,我这才忽然想起来会不会是眼睛问题,借了同学的眼镜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眼睛近视了,所以看的东西模模糊糊。
奶奶看见我戴眼镜非常吃惊,20来岁怎么就戴眼镜了,她的观念也是老花镜。儿时我还玩过奶奶的老花镜,一戴上就脑袋发昏。后来知道奶奶的眼镜对着太阳能点火,便常常悄悄的拿它去点火放鞭炮,那时候没有打火机,火柴很贵。
早期的眼镜从外国舶来,洋行销售,大多是外国人和洋行的人买,后来中国人才渐渐的戴眼镜。鼻子上架一副眼镜显得怪模怪样,走在街上简直如同怪物,一个个回头看新鲜,还有人指指点点。
1911年上海《精益眼镜店》开张,孙中山先生去配过眼镜,题了“精益求精”四个字。我的眼镜好像也是精益眼镜店买的,那是50年代初,后来改成公私合营,再后来成了国营商店就不叫《精益》了。
据说雍正是中国第一个戴眼镜的皇帝,45岁登基时视力不好便有洋人劝他佩戴了眼镜。
古时候戴眼镜被看成是破坏天然,不是好事,那年代皇帝戴洋人的眼镜就如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据说从雍正元年到七年,“造办处”先后为他制作的眼镜达35副。他对眼镜别具心计,把眼镜放在各个地方,每到一处便随手取,在起居的大内与圆明园的宫殿甚至銮轿中都放眼镜。看来雍正还挺好学勤政。
过去买眼镜根据年龄,不验光。我祖母买眼镜也是“戴戴看”的办法,看得清楚就算合适。
溥仪皇帝年轻时就戴眼镜。因为年轻配戴眼镜没有雍正顺利,在皇宫引起过轩然大波。皇上正当春秋鼎盛,怎能像老头一样戴那玩意呢?而且为配眼镜皇帝的眼睛就要让洋医师瞅,大清皇上的眼珠子哪能叫外国人瞅的!
慈禧看来眼镜是洋人的奇巧之物,她规定身边的人一律不许戴眼镜,戴眼镜的进宫必须经她特许。
一次有个洋摄影师奉旨为慈禧拍摄御容,恰巧这摄影师是高度近视,慈禧太后又严禁戴眼镜的人进宫。经多次的奏请才批准那洋摄影师入宫。她可能不知道先祖雍正曾经戴过眼镜吧。
古代多是把眼镜当成装饰品,为了摆身份。其实现代也有人在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装阔装文质彬彬。知识分子摘了“臭老九”帽子开始吃香以后,更有人为做个知识分子派头,不近视眼也戴眼镜。
其实眼镜并不代表文明儒雅,稍稍留心观察,镜片里面常有恶狠狠的眼神,被挡住了而已。再则即便真是读书把眼睛弄近视的真知识分子,也不见得一个个都文明儒雅,整人的时候甚至可能比不戴眼镜的人更凶狠残忍。
有因为带眼镜而造成悲剧也有因眼镜而成“喜剧”,轰轰烈烈的文革中还有不少与眼镜有关的趣事。
有造反派作弄“走资派”,说他们是装知识分子不许戴眼镜,用毛笔在他们脸上画个圈圈代替,或者夺下眼镜“啪嗒”一声假的扔了,让“走资派”像狗一样扒在地下摸寻眼镜。还有人把他们的眼镜夺下,要他们在“高”处往下跳,胆小的便被吓得哆哆嗦嗦。
外国也有戴眼镜的故事,不过是幽默而不是悲剧,莫扎特睡觉时就喜欢戴眼镜,朋友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梦中常常会想起一些乐曲的旋律,如果不戴眼镜就看不清楚写不下来。
有一对夫妻比莫扎特的故事还幽默。丈夫夜里喜欢戴眼镜,妻子嫌他戴上眼镜以后有许多不便,常常趁丈夫入睡后摘去他的眼镜。一次丈夫醒来后非常生气,说遇见一个美丽的女孩,妻子取掉了他的眼镜弄得他没有看清楚。
妻子骂他是色鬼,说既然是梦,看清楚了也是一场空,吃不着有摸不着。丈夫反驳说,既然一场空,你还吃什么鬼醋嘛!
还听过一个和眼镜无关却和梦有关的故事,比莫扎特和那对夫妻俩的故事还要幽默。
哥梦见中奖,醒后懊悔没有痛痛快快享受,还后悔把钱借给了弟弟,弟弟赖账不肯还,说以后再梦见中奖就再不把钱借给弟弟。
弟弟则爱梦见当官,一次梦里当了官,醒来以后讲给哥哥听。哥哥问弟弟有没有帮他谋个位子,弟弟说没有。哥哥非常生气,手足之情怎么也不照顾一下,弟弟反驳说,你梦见中奖发财哪想到了我,梦中借给我了还后悔呢。真是一对活宝兄弟。
他们穷娶不起媳妇,常听说“做梦娶媳妇”,可是兄弟俩都从来没这种梦,不知道做梦娶媳妇是什么滋味。哥哥梦过发财,弟弟梦过当官,他们都梦过犯法被抓起来,梦过掉进河里,惟独没梦过娶媳妇,觉得遗憾,心想做个娶媳妇的梦多好……
嗨!我都快要变成那兄弟俩了,简直是胡思乱想。我忽然想入非非,这兄弟可怜又悲哀,做了当官发财的梦就那么兴趣盎然,能做一个娶上媳妇的梦一定更是心满意足了。
上天啊!就保佑这对可怜的兄弟,让他们天天在梦里当官发财,在梦里娶媳妇吧,祝他们梦中如痴如醉。
离题了吧,嘿嘿,不要紧,没有离开题目,更没有离开我的“七十年感怀短文”的总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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