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直有个在远方等我的人。或者我一直期待,离开现在,抵达远方,活得人模人样。我想离开现实。任何时候,面前的新鲜,似乎只有一刹那。尤其是我们对面前的人事已经熟视无睹,心生厌倦,不逃离当前,似乎生命会窒息。我们痛恨现实,最大的理由,在于我们无法改变现实。远方,成为逃避现实的最好借口。
抵达远方可以有很多途径。
城市的,可以通过交通到另一个城市。
乡村的,可以通过流浪去触摸远方的气息。
少年可以通过书本和冥想,可以通过眺望,对云朵和天空一诉情怀。
青年可以抛弃故乡,人一张车票把自己送到目的地。
我们通常抵达的地方,会强烈刺激我们的自尊心,无论富贵繁华还是穷乡僻壤,我们都想去安身立命,去展现青春的抱负。结果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头破血流,都不能阻挡我走向远方的步伐。此时的远方已在脚下,成功的,追求更上一层楼,受到挫折的,失败为成功之母,从新张扬起追求的风帆,去试探生活的温度。当青春被家庭锁定,当人生驶进孩子的港湾,我们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想把世俗的生活度完之后,再一次踏上征途。
许下这个愿,从此,我们落入窠旧,浑身散发出生活的味道:酒肉味,铜臭味,酸味,当然,为了虚张声势,偶尔也追求一下品味。这只是昙花一现,更多的,我们忘记了使命,而换了角色,开始为职位而向领导谗媚,为了奖赏而告密,为了心安理得进寺庙烧香拜佛,为了私欲而不择手段,为了高尚而流几滴表达同情心的眼泪。我们的风华正茂已经支离破碎,每一个碎片,都在表达着自我,如果没有自我,就会被现实遗忘。这种认识的转变,令人发指我们无论对或错,都要当成对的大声说,不要怕别人当作炒作,即使是忽悠,只要过了这一程,就是迷人的效益。
每当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就有一点同情自己,有一点厌恶自己,同时也敬畏自己。现在我还活着,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多么了不得的事啊!只是,内心里少一份欣喜,更多的是沉重。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为什么活得那么纠结,那么煎熬,那么没有幸福感!
我是不是没有找到安全?
我是不是对生活缺乏信心?
我是不是一个现实的侏儒?
我是不是一个脆弱着?
还是,我是不是贪得无厌?
我是不是脱离现实?
我是不是好高务远?
我时刻在追问自己,现在,我已经有些疲惫。当一个人走出公司的大楼,汇入马路上的人流,我们彼此相同,肤色,表情,衣着,步伐,背包,甚至发型,但我们是那么孤独,我们互不理会,埋头赶路,即使这一条路已经走了数千遍,每当走出门,我们仍是那样步履匆忙。我们不是走向死,是走向生,却无法体会到生的快乐。
城市不会让我们轻易体会到生活的快乐。城市是消费的地方,楼越高,不是文明越发达,是我们人变得越精明。城市越富丽堂皇,不是城市美丽,是我们需要换一个方式去表达身份。越往城市深处,就会逐步感到生活的层次,从现实到历史,其实,不需要多久,即可穿越。从花园酒店,到越王古墓,或者换个地方,从国家大剧院到故宫,或者再换个地方,从国际环球金融中心到上海的弄堂,我们就会进入到一种迷思,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被家庭的琐碎杂务打磨一番,又被工作和勾心斗角的同事折腾几回,我们终于由稚嫩走向成熟。不圆滑的,可以沉默,不多话的,可以多喝酒,不偷情的,可以早睡几个钟头,不带孩子的,可以去追求一点个人的小快乐——读书或打牌什么的。当我的内心安静下来,我却想起了家,一个在远方的家,那个熟悉的陌生地方,已经长满荒草,而看守家园的父母,现在已经佝偻,在他们索要到一张过奈何桥的黄纸之后,他们将合上眼睛,而不再像铅坠一样,悬在我们人生的那一头。他们有离开故土的机会,但是他们选择了不离开。到了今天,我才似乎明白,他们不离开故土的理由,仅仅是因为熟悉了那里的一草一木。
奶奶在生时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我们年轻时,也读到过“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我们领悟到了生活的奥秘,才发觉一切是这么的乏味!
我们已经不能回去,在这个不断求变的时代,我们不甘落后的思想已经让我们放弃了更多精神上的求是,更随波逐流,寻找更多的物质财富。我有些绝望,我似乎看到了远方的终点,立在苍茫里在等待我的,是我自己。
无论走多远,只有自己才能给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我知道我需要的,同时,我更明白自己的分量和力量。
我是那么的微小,微小到在人海里,几乎没有呼吸。然而我们在鼓动,鼓动起了这个时代的脉搏。也许我没有名字,我们都被叫做农民工,就像微尘,有一个叫尘埃的名字。我们汇聚在这里,就是一个时代的影子。我们在一个时代的影子里,寻找着自己。无论怎样,我们都曾心甘情愿地用血泪供养过这个时代。当我们看到真实的自己,我们已在这时代留下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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