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过去了,很想见见面,中学时和她一起参加文艺汇演,演出《兄妹开荒》还得了奖。这个“喇叭花”呵,嘿嘿,颇叫人挂念的。后来和她一同考进一个文艺单位,在一起工作。她对自己挺好的。
近些年常听到关于她的传言。有人挺羡慕,她还是班上年纪最小的,成绩于也一般,现在她可阔了,一身珠光宝气。有人说她神气了,小车进进出出,常常周旋在官员中间,我们都退休她还延晚退休,这次聚会还是她拿钱安排大家在这里的活动,“旧日桃李仍依旧,此花今日偏不同啊!”
“桃花仙子”常想起“喇叭花”;她曾邀过自己去公园散步,似乎还是昨天呢。他没答应,还没有入团呢。天天扫大院、刷厕所,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单独去逛公园,辛辛苦苦岂不前功尽弃,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个年代的男女之间单独相处是很令人非常敏感的事,让知道了入团的事岂不泡汤。
他还不喜欢她太放得开。有人说,排戏时她常用蓬松的胸脯在导演背后表温情,让导演多排她的戏;化妆时,爱用温情的腿贴着化妆师,让化妆师更有耐心;量服装尺寸时便用纤纤秀指拍拍服装师的肩膀,盼着把她的服装做得更合身材;压腿则把媚人的秀腿架在把杆上,让男人羡慕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
有一年,她害得一导演去农场劳动了三个月,从此再呆不下去。她丈夫的心里也窝了一把火:“滚!”于是各走各的路,分道扬镳。她带了“小喇叭花”去一个新的单位闯荡。运气好呵,在新单位结识了一个丧妻的高干,于是一段蹊跷的姻缘。
一次官员去她单位视察,临走时她上前帮着把车门拉开,那官员竟然总望着她,这上司已经丧妻一年。
不久,她去上司的办公室,说是反映点单位的情况,从此常来常往,都等不及爱神丘比特把箭射出,她就就顺理成章的当了那官员的夫人。
她很爱这位先生,对小姐妹们说,到底是战场上的过来人,虽然已经一大把年纪,却不减好汉当年勇,最叫她高兴的是她从此也步入仕途。她常常眉飞色舞的自诩:老娘也有了今天,仕途中一帆风顺啊!
这天他很早便去了那个宾馆,真想快些看到老同学,看看是不是人家说的那么珠光宝气,有人就是爱夸大。这次的活动是“喇叭花”组织和发起的,是一次相当不错的老同学聚会。
宾馆院子里杨柳依依,夹竹桃正疯狂绽放,碧绿中一片火红与雪白,春光浪漫、绚丽多彩。餐厅小巧玲珑、温馨宜人。几十年不见,来这里聚会真是不亦乐乎,他想,一定要好好的说上几句,都想好了怎么说。
同学们都先到了,有人打来电话说,他们局长有要事,要大家先聊,于是有人开始嘟哝了。他没想别的什么,就是急着快一些见到她。寸阴如岁呵,每每房门一动他便紧盯着,可好几次进来的都是宾馆服务员。
同学们见面的时都很高兴,几十年不见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你端详我、我端详你。有时是一刹那的琢磨之后突然一声惊叫:“老同学,认出来了、认出来了!”高兴得你敲敲我的肩膀我拍拍你的肚子。或者是两人同时喊起来:“老同学,你也老了呵!”彼此双手紧紧的不放开,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巴不得一下子便把所有的话“竹筒倒豆子”一骨碌儿全都倒了出来。有的则是抱得紧紧的,不说话,高兴和激动得流着眼泪。
她又来电话了;一时还走不开,要大家先吃饭。有人议论:好大的架子,也有人是微微的莞尔一笑。
酒过三巡,服务员突然推开房门,“喇叭花”春风满面、流光溢彩的进来了,像是刚刚美容,装扮过似的,不过并不是传言中的珠光宝气,穿着很大方。虽然已过半百,徐娘半老,却一派阳光和朝气,既像官员还又像一颇为高雅的阔太太。
她进门后首先两手抱拳连做两个揖:“哎呀哎呀,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局子里有紧急事。我其实才是副局长,都该退下来的人,可局长非要我亲自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那些婆婆妈妈们的事嘛!”她非常热情的招呼大家,并环绕圆桌一一握手,问大家对这个活动地点满意不满意,一一的问大家的几年来的情况,像是上级官员的接见,隆重而又亲切。
她在他面前略停留了一会儿,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不放,没有说话,微带笑意。
那个一同去那单位应考没考上的同学,因为妒忌他们,曾写过匿名信诬告他俩在恋爱,灰溜溜的坐在一边,只是不断的颔首微笑。
她没有逗留多久。服务员告诉有电话,紧急事要她回去。她拱手作揖再次表示抱歉,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要大家慢慢吃。她拍拍服务员的肩膀说,大家还要什么菜都给送来,又对大家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再请大家,还是她做东,下次肯定和诸位一醉方休。
一同学凑在他的耳边悄悄的说:“往日无端花自落,今日鸡毛飞上天。”他没有听清那同学说些什么,一心在想着自己和她从前的事。
他看见“喇叭花”那风度翩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望着她出去的微胖身影。背后看去她已经几乎没有了从前的痕迹。
久久的看着、看着,人家提醒,他才醒过神来。他想好的词也忘得一干二净,一句也没有说。待有人说家里有事要先走一步,他便也立起身来,向大家告别。
一次聚会才是一顾盼。他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来,像是咬了自己的舌头一般的哭笑不得。啊!他忽然明白,原来她是来亮个相,要大家欣赏她的风采,哪是聚会!
在路上他细细捉摸,是她?不是她?是,确实是当年的喇叭花,轮廓没变,只是风度气质不可同日而语,是个有了官味的阔太太。他心中咕嘟道:
本是从前喇叭花,道合志同情深深;
今日人家偏不同,聚会就是一顾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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