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下雪了。一夜之间,这城市,白了。
此雪,沾了新年,就是新的,落在正月里,又过了立春,该叫春雪。
我原是满心地等你,在漫长的冬日,等得心生怅然而又不甘。天边的树,一律灰茫茫的,看细杪在朔风里摆,柔弱间透着苍凉,隐在云色时,像尘。我想着你会在一夜间,轻轻地飞来,软软地覆上它们,生出银亮晶莹的琼枝,连天地都跟着白。我喜欢你这样挥洒之间,浑然成阵的作派。
可你,那时没来。等来了新年,也没能等到你。
我告诉自己说,什么都会有例外,哪怕是在惯常有雪的冬天,哪怕是在冬天的北国。可你,终究不是冬的点缀,不是可有可无,少了你,冬天就会无趣,遂致沉寂到无味。因此,我要求你来,要求在这个冬天里有你,似乎不算作过份。
于是,当你没能来的时候,我便匆匆地说,这是个无雪之冬,你再不会来了!这是多么决然的定论,这是我,对你做的一个无情的封印。
少了你,虽有一点失落,但还不至于失意。我照例过着新年,昼间品酒食,暮夜看烟花,依旧是热闹与欢快。我是盛年,世乃盛世,你虽不算冬的点缀,而于饮醴沃甘之我,又仿佛不是必需。我甚至打算着,再过些日子,就要寻望碧天轻云,寻赏花影照水去了。那时,我功利如此,竟把你忘了个干净。
我正忘了你时,你却来了,一夜无声,天亮后,满眼皆白,像必至的赴约,正是你,这场忽来的晚雪。
我坐在房子里,看着四壁被你映亮的辉光,人忽然素简起来,周身笼着一团无边的清明,你仿若带着决意,要把我从年的热烈中拉出,认可你的疏朗。而你自己,却是带了年的气味,轻染了它的红,落在待发的寒枝上,故此,倒有些明艳。这回的你,该是个女子。
只是春气已动,你这场晚来的飞扬,恐怕不会在世间存形太久,此刻的路面上,说不定已然没了痕迹,但我知道,园子里的小径上必定还会有。我不如即刻间赶往那里,虽然那片夹道而生的竹林并无翠意,但我尚能从它们的叶子上,寻到你的点点玉色。一面踏着青石板,一面请你丈量惟有你才能使之清晰起来的,我一个人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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