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已经不远了。我计算过时间,熬过霜雪如炼的数九寒冬后,新年和新春会相拥着携手而来,我记得小的时候,穿着新棉袄,脸蛋通红,手里拿着炮仗迎接新年新春时可爱的傻模样,我也记得那时节家家户户厨房飘散出的年时菜肴的香味。记得立春那一天,祖母含笑着躲春的禁忌。说是立春那一刻,她应该躲进自己的屋檐,这样才能求得一年的康泰和清洁。
而此刻,我远离了祖母。在整整呆过八年的一栋旧居的屋檐下想着她老人家永远逝去的无尽慈爱的笑容。想着2011年的春天,我会不会像小学课本里说教的那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得一个有着丰饶收获的年岁。
我之所以盼望,也许因为我无从收获。前阵子上网,无意中看自己QQ的资料,竟自动地升格了一个年轮,当时刹那间恍惚,恍惚之余,会有些心酸。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从不曾觉得自己的苍老,觉得自己年轻,觉得什么人什么事都会如多年前的刘欢所唱响的那样,一切可以从头再来。觉得面包,爱情,房子,断然不会亏待如我这般真诚对待生活的同志。觉得冬去春又来,我依然能在接踵而至的春天里,像一个辛勤的农人一样,挥舞锄头,洒下汗水,耕耘着希望。从不曾想过,这样的春天,还会有几多个真实的来回。
我是害怕寒冷的,所以,纠缠复杂的情愫里,对冬天的排斥和接纳并存。我喜欢雪,但又不喜欢寒冷;我喜欢冬天的景致里线条简单,色彩单调的钢笔画,但不喜欢它的萧瑟和荒凉;我喜欢冰霜的几何形状和耀眼的光芒。但我不喜欢它的到来,总是蕴含着冷酷和肃杀;我喜欢冬日凝固的黄昏,但我不喜欢傍晚光照下长辈愈显苍老和寡淡的面容。前两天看迪安的文字,她说十几年了黄昏一点都没有苍老,或者说任何时候黄昏一直都那么苍老,说它自打一出生就是苍老的。我当时就想到了一个投影。冬日黄昏下的父母,他们亦是苍老的。
苍老很可怕吗?回答是否定的,你看黄昏那么苍老,但它带给我们的却一直是和煦和温情。或者换一种方式问,年轮的增长很可怕吗?回答同样是否定的。说到底,我并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人。然而,年轮的增长间,我看到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如同我儿时冬天在池塘边块上玩的游戏。我将方形的石头投入冰面,薄冰很快碎了。囫囵然而很迅捷地久沉了底。而冰水那么冷,池塘的水又那么深,我的个子又那么小。我不可能将手探入池底将它追回。
刘亮程说,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展开时,他心的冰凉是透彻心扉的。我也一样,在2010年冬天的这些日子里。闲散,无聊,忧郁,纠结和撕扯。寒冷带给我不适,也将我身体里年轻、强壮的基因慢慢抽走。感冒和连带的咳嗽,发热,胸闷,无时不提醒着我的身体。他们,将慢慢远离我曾豪掷的青春和很多个花红绿柳的春天。
这是就近几个冬天的事了。在写过几次年终总结和新年愿望后,在经过无数次苦寒逼人寂寥漫长的冬天后,我开始想我这一辈子所谓的理想和荣光。三十年后,很惭愧地,我只是长成了一个年轮意义上的男人。读小学的时候,祖父曾爱怜地抚摸着我圆圆可爱的脑袋对父亲说,长大了,就让元妹子做剃头匠吧。要不去学木匠也行。农村人实在,追求安稳的生活,在他们看来,剃头和木匠都是手艺,都能让自己的后辈免于饥寒。我记得当时父亲也是不置可否。父亲子承父业,和祖父一起修理着河湾那几亩水田。他没有能力给我一个美好的将来。后来,时代变了,我和哥哥都受过一些教育。多年过去,我们受的教育并没有带给祖父和父亲多少福祗,他依然住河湾山崖的屋,依然修理着几亩薄地,依然需要辛勤地劳作来贴补家用。而我的哥哥,在成为两个女儿的父亲后,在大学毕业多年后,依然没能彻底的脱离贫困,在故乡的县城,做一个普通的司机。
我也一样,多年以后,在不情愿却依然承受着很多个寒冷的冬天后,只能在忆念里,用往事温暖我一个个的亲人。我很少用语言来表达,内心里,我其实多么希望他们能幸福或者说我能让他们幸福,能开心地绽放发自他们心底的甜蜜而可爱的笑容。就像我记忆依然清晰的童年的春天一样。春风一夜,不单绿了河岸无尽的芳草,流水欢畅,也喜唰着我不曾沾染凡尘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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