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家就住在北山脚下,前门是鹅卵石小街,后门是挨着山坡的小路也是鹅卵的。挨小路有一小溪,山上的泉水从小溪流过,白天晚上都能听见溪水的潺潺声。
溪水日夜不停,小鱼小虾在溪里快乐的嬉游,横行霸道的小螃蟹神气活现的伸开毛乎乎的长腿,和一对可怕的甲钳向小鱼小虾示威。小鱼们看见它们就躲开:“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连我也不敢惹它,怕那恶狠狠的样子,倒是常常用小手捧几只小鱼小虾玩。
我爱听溪水潺潺。夏日夜晚溪水的声音能带来一股凉意,令人神清气爽。谧静的夜里透过窗户纸能清楚的听到溪水潺潺声、青蛙咯咯声,小虫唧唧声,小鸟咕咕声。
大自然合奏着一首又一首美丽的抒情小夜曲,如吟如咏、如诉如泣,在空中飞扬荡漾,多么悦耳动听啊。我喜欢“小夜曲”给我作伴,它带给我一个个甜丝丝的梦。我常梦中跻身于树林中,晨雾缭绕、鸟语花香,路旁有鲜嫩欲滴、晶莹剔透的野果子。小径曲曲弯弯,一直弯到山顶的那座古庙旁,一路上令人气清神爽。
小溪时藏时现,时隐时显,或者躲在草丛里,或者藏在石块下,常常不见其形、只闻其声,小溪叮叮咚咚的声音似乎是在向我呼唤:是找我吗?我在这里呢。真的,拨开草丛和花儿果然是一泓清澈的泉水。
有时奶奶非把我带去看她给菩萨跪跪拜拜。我不喜欢跪跪拜拜,倒是喜欢奶奶给菩萨跪拜完了离开时候,庙门外有奶奶们拿着敬过菩萨的素包子和开花馒头发给孩子们;包子上有殷红色的梅花点,很好看,奶奶们还说,吃了敬菩萨的包子不会生病,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喜欢和同学一起去山上玩,不走石头小径,而从浓密的树丛中,绕过来钻过去,从空隙中扒到山顶上去。
林木葱翠,有笔直的杉树、弯曲的松树、婆娑的樟树、坚硬的栎树、青翠的杨梅树、修长的青竹……还有不同的鸟叫和虫鸣声。春日里火红、粉红、雪白、金黄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绽放,一片灿烂。
林子里有红彤彤、乌油油、白生生、绿莹莹的野果子,我们边走、边玩、边吃,既当饱又还能解渴,回家后都常常不想吃饭了。格外喜欢一种黑红色的野果子,晶莹剔透,像一颗颗黑色的小珍珠。
山上的溪水又清又甜,诗句“在山泉水清”,嘴干时,两手捧到嘴边,咝地一声把泉水吸进嘴里,滑进喉咙里,再从喉咙一直钻到了肚子里。好舒心畅快啊!
溪水潺潺像是在窃窃私语,在互吐衷情,又像是卿卿我我的低着声音声诉说。
儿时不知道什么叫心灵,什么叫风致,什么叫情韵,就是喜欢听,听的候惬意、舒心。
有时溪水的声音尖细,像稚声稚气的孩子在说:“你们听听大自然的交响曲多好听呵,是我们演奏的呢”。也许又是说:“我们是多么幸福,自由自在的流,随心任意的流,没人来打扰,没人把我们搅得浑浑的”。也许又是在高兴的欢叫:“我们要到大河去啦,我们要到大江去啦,我们要到大海去啦,去那里参加奔腾咆哮!”
溪水才从山上下来,还没有见过大海,怎么会知道大海的事呢?哦,一定是它们爷爷奶奶们告诉的,所以知道去大海以后可以任意地奔腾咆哮。
溪水声有时低沉,像年迈的老人轻声慢语;有时如孩子,嗲声嗲气;有时如壮年,声音朗朗、粗壮嘹亮。
低沉的溪水是“老人”,喜欢风平浪静,爱静悄悄的流淌,宁愿留在山涧安度晚年,才不去大海凑热闹叻。老人老观念,“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家乡最美”,不喜欢去各地闯荡和东游西逛。
不知道是溪水声音本身不同,还是听的时候心情不一样,各处的溪水发出来的是不同声音。
我最喜欢听岩洞里的溪水声,洞顶上的水滴进水坑里,像音乐般的声音: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
有个叫什么洞的,我不记得名字了,春天里小学“远足”时去过。洞里黑漆漆,点着松明也看不清。
那时很少电筒,靠点松明照亮。
洞里面雾气缭绕,点松明后烟雾腾腾,我们进洞以后会惊起一群群蝙蝠吱吱地鸣叫,来回飞舞。在黑漆漆中我怕它们撞到身上来,但它们始终没有撞过我,听说它们能够判断前面有没有人,所以不会撞在我们身上。
我爱听洞里的泉水叮咚声,但不喜欢那里黑压压的,靠触摸着走路。同学们互相拉着手,脚贴紧地,小心翼翼的小半步小半步挪动。
洞顶的泉水滴进水潭便发出叮咚声,像是有人弹琴,抑扬顿挫、高低强弱,时清脆时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伯牙老先生弹琴时候留下的。没听人家说伯牙去过那里。
伯牙善鼓琴,但他的琴声只有钟子期能听懂。当他弹到《高山》时,钟子期便昂着头兴奋的说:“善哉,巍峨兮志在高山”,当他弹到《流水》时,钟子期又扬起手得意的说:“善哉,洋洋乎若江河”。
听说钟子期离世后伯牙没有了知音,不再弹琴。会不会是后来伯牙想想,那样动人心弦的声音不能就钟子期一个,还应该有更多的知音,所以把那幽梦一般的声音存在了石壁上。
是呵,人不能孤芳自赏、孤家寡人,一定要有许多朋友,一定要有更多的理解和关爱。当时我不知道现在想想,也许伯牙就是要把琴声永远存在山洞的石壁上,留给更多的后人欣赏。
我喜欢听溪水潺潺,还常常想起它、梦着它。梦里的叮咚声更是好听,梦中的溪水潺潺多么优美呵。可我只知道好听,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会不会是在告诉人们:
人呀,你们大家一定要如同兄弟姐妹一样,和谐共处,互相理解,互相帮助,互相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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