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炊烟了,“炊烟袅袅”这个我从小学就会用也最喜欢用的美好的词语,在我的文章中已经已经变得陌生起来。
但忽然有一天,我竟怀念起看炊烟袅袅的日子来。我仿佛嗅到了烟熏火燎的气味,又有了被炊烟呛出眼泪的感觉。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念?是因为我太老了有着老年怀旧的心态,还是因为我还太年轻有年轻人的天马行空的幻想?
那时候,村庄里的房子都是平房,且很矮,所有人家屋子的东边都树着一个用砖砌成的烟囱,一日三餐,几科是在同一个时间里,那烟囱里就或浓或淡地升腾起袅袅的青烟来,在远处畎亩里做工的人们,看到这样的炊烟心中就会油然地生出温馨的情感来。他们知道,就要收工了,就要回家吃饭了。家是温馨的,家永远都是心中圣洁的所在,虽然有人偏偏要去流浪,虽然有人偏偏不爱自己的家,可是,他们谁又真正彻底地把家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呢?他们谁又不曾没有过在梦中回到自己的家里,或者与家人在一起哭泣着醒来的时候呢?
傍晚,炊烟升起的时候,夕阳就渐渐地沉下去了,这时候广袤的田野里就会贴着地面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地气来,它随着轻风悠悠地飘荡着。收工的人们从那里面走出来,载浮载沉,如仙如诗如画。“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是实实在在的日子,它悠扬,规律,有声有色,有烟气,其实也就是有人气,有活力,有希望的日子。
炊烟当然是灶堂里的柴禾燃烧着从烟囱里冒出去的,在我的家乡,所烧的柴禾主要就是稻草。那时,谁家不堆上几个圆圆整整的草垛呢,它们大大小小一个一个地房前屋后、路边田头坐落着,是乡村里人们生活的底气,也是美丽的风景。草垛丛中,是孩子们游戏的好场所,也是情人幽会的理想选择,乡村的风流韵事有一多半会在那里发生。“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每每读到《诗经·静女》里的这些诗句,我始终感觉那美丽的女孩“俟我于城隅”不太适当,而她等待男友的地方应当是在草垛的一个角落里。草垛是农耕文明的一个重要标志,把草垛掏个洞,钻进去男欢女爱、卿卿我我,那才是农家恋爱着的青年最乐于做的事。“钻草垛洞”不一直是乡民百姓言说男女情事的代名词吗?那样一个爱的小巢,它是多么地安全、安静、温暖啊。爱情不是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不是走进豪华房间扯上锦绣窗帘后的搂搂抱抱,爱情哪里能这样的张扬和奢侈呢?美丽的爱情就应当是偷偷摸摸地躲进树林、草垛、墙角担惊受怕地幽会。柴禾——炊烟,草垛——爱情,它们就这样结合在一起了,结合得是这样地完美,是这样地浪漫而又本色。
已经见不到炊烟了,因为据说我们已经在渐渐地远离着农耕文明。我们烧液化气,烧电,已经没有草木灰了,粪便也用抽水马桶冲走了,我们用化肥和农药去浇灌庄稼,让风把红的黑的白的塑料袋吹到树枝上去挂着,远看去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像是迎风招展的旗帜一样。我们这样做着,抬头看着,我们欢呼雀跃起来,引吭高歌我们的生活多么美好的赞歌。我们还会抽空去想一想炊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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