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迷蒙的早晨,侧脸,瞥见车窗外,湿冷的雨雾里,一丛浅粉色的格桑花,无力地瘫倒在一片泥泞里。单薄的花瓣被风推来搡去,曾经单纯素净的笑容,不得不面对污浊的烂泥。
曾经,她们开得热烈鲜明,在人家门口两侧,在清凉的秋风里,悠闲自在的梳理美丽的心绪,将深藏心里开花的心愿,交给飞过的鸟儿去传唱。
她们只是受恩于主人有心无心的一瓢清水,便倾尽所有热情开放,将自己灿烂成一道美丽的风景,扮靓了每一个秋风飒飒的日子。
如今,照料她们的主人去哪里了呢?只见一道道大门紧闭,街道上一片死寂。几个月前那些热闹的市井人声,如同被一阵风刮走一般,全都神秘的消失了。
是了,这里要建世园会的停车场,村里人大多已经搬走了。那些紧闭的大门里,不复有往日的烟火气息,怕只剩下主人遗弃的一片狼藉了。
忙着寻找住所的主人家,更无暇顾及这些小草花了,她们也将伴着这一片破败,孤独而凄清的开放,完成这一季开花的使命。
那么,那些就要离开家园的人们,心里,是否也如这格桑花一般,失落成一片浓浓的秋意?
因为从此,一个美丽的村子,一个美丽的名字就将消失了。而这名字,曾勾起人多少无尽的联想啊!
也许,这里曾是一片浩淼纯澈的大湖。潋滟的波光里,初生的芦苇已郁郁葱葱成无边的绿海,湖面铺排着一碧万顷的荷叶。花开时节,十里荷花的清香浸染着湿漉漉的空气,轻灵的白鹭,贴着水面低飞,竞夸轻俊……
迁徙的先人,被这赛似江南的美丽景色吸引,遂在湖水迂回弯曲的地方,放下行囊,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
而现在,有关这个村子的一切美丽记忆,将被淹没在现代化建设的烟尘中,曾经香气四溢的大湖,将被从记忆里,轻易抹去。
行进间,看到几乎每个大门口,都有一个卡通的笑脸,似乎在向人们昭示,这家人是高高兴的搬走的。
是应该高兴。原来生活在温饱线上,现在领到一笔做梦也不敢想的巨额赔偿金,从此离开简陋寒酸的农家小院,住进高可入云的现代化建筑,享受梦寐以求的城里人的生活,似乎的确是件该庆幸的事儿。
可是,已经习惯了土地上踏踏实实的安稳,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的人们啊,从此离开土地,离开生命里那些沉实辛劳的日子,会不会,也像这秋雨里的格桑花,憔悴零落成一派萧索?
可会习惯性的,在第一缕晨光将温柔的金色抹上树梢时,起身下田?可会在暮春时节,在记忆中飘过槐花的清香?(那可是老祖父亲手栽下的呀!)已经习惯了在布满苍苔的泥地上自如地走过半生的一生的脚步,能否稳稳的踩踏在光洁的瓷砖地面?
而我这个异乡的女子,也早已将自己站立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头常有快乐的鸟儿飞绕栖息。
可是我不知道,从此,该去向哪一棵柳梢,探寻春的消息?该向哪一片灼灼的桃花,托付我终生都做不完的梦?该在哪一片青青的绿草间,踏寻青春遗落的忧伤?该在哪一场风里,舒放我美丽的长发?
绿色的农耕梦渐行渐远,格桑花也许会被移栽到高高的阳台上,在瘠薄的花盆里孱弱的开放,如同去年我养的那一株寂寞细弱的花一样。离开了厚重的黄土的滋养,格桑花还能依旧明艳动人吗?
唏嘘间,看到,一片废墟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此徘徊低回,似在寻找,往昔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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