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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轮上弦月

时间:2010-08-06 08:17来源:知音论坛 作者:故园风雨 点击:
  伤悲终将过去。比起那些杏花般凋落的同胞,流星般逝去的王小波而言,无论是对依旧为病痛折磨的史铁生,还是杏花树下茫然的我,以及远在天涯的朋友,我们都是幸运的,无数次与人说过,活着便有希望,即便是桎梏加身,即便是我们都将老去。再也看不到北京的春色,再也

  街角的那一树杏花谢了,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心有戚戚,就像眼前的这一轮落日,正向暮色的更深处沉去,但这不是终点,也不是结果,而是假象,因为离它远去的恰恰是我们。时间不会老,也不会消失,只有我们不能永恒,在一悲一喜之中,在一颦一笑之间,生命的褶皱慢慢堆满我们的门口,总会邂逅,总会动心,然后冰释前嫌,才会真切的发现,许多散碎的光阴正从我们的指间,桌上,笔下,悠悠地流走,然而,我们已不会冲动,惟有脚步变得异常地轻快而从容,这样老去真好。


  最近收到论坛的两本书,史铁生的《灵魂的事儿》和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这是两位风格迥异,但却令我都无比景仰的作家。一想到史铁生的地坛,我就会莫名地心痛,那时他还年轻,刚刚坐上轮椅不久,每天都会到地坛的树下去想生与死的问题,当然最终他走出了人生的低谷,这么多年笔耕不辍,给了命运一些始料不及的颠覆,不过,我知道他并不快乐,他的心里有一块永远无法治愈的暗伤,那就是他的腿。王小波则不然,甚至当初我刚刚读到他的小说的时候,曾冒失地认为这一定是一位桀骜不驯的八零后,直到后来读到他的死,他的锐利才恍然大悟。王小波一直生活在一种独醒的痛苦之中,或者说是他的锐利刺伤了自己,他死了,有人说“死”是一个非常干净的字,王小波就是这样干净的死去,在这一点上,史铁生是不同的,虽然他依旧高兴不起来,因为死未必就是解脱。除了一些命运的悲剧因素,我总觉他们还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才华,比如抗争,比如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城市,这不是巧合吧。


  这个春天比较冷,山西的矿难还未解除,南方的大旱犹在继续,玉树的地震又悄然掩至,望着电视画面那些惊魂未定的脸,满心的悲哀又岂是沉重可以形容,这更加剧了夜里的难眠,怕合眼,怕做梦,怕被黑暗淹没自己的清醒。与王小波的死不同,那些赴难的同胞们没有一丝丝准备和必然,无辜的死最让人扼腕,尽管是殁于天灾之下,但却留下无数的亲人哭倒在废墟上的家园。天上无云,地上却吹着依旧刺脸的春风,日头落到树影后边去了,只留下一地落花,和一个心潮渐渐汹涌的人。这本是一个应当漫天飘着风筝的季节,但就是因为冷,大人孩子都不愿把自己裸露到天空下去,忽然想起《2012》的预言,难道自然正在向我们祭出它的峥嵘么?


  人淡如菊,我和朋友坐在北京街头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都陷入一种深思之中,他在思索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我来小聚,终是要别离的。那个春天不像此番这样冷,也没有这么多的灾难与不幸,我是在一路的柳色青青之中,怀着一股入京的兴奋而来,三个小时的车程之后,高客拐进夜色笼罩下的赵公口,我还记得当时给朋友发了一个信息,只有五个字:北京,我来了!那是一个历史的城市,也是史铁生的城市,王小波的城市,即使是一点小小的忧伤,我想它也是多元的。第二天朋友邀我去看天安门,广场上人头攒动,朋友问我:要登上城楼么?我说:不!其实,我只是想留下一点遗憾在那里,或者为我们的重聚寻下一个理由。


  一年之后,我再次赴京,与朋友看过一场电影,美国大片,《地铁惊魂》,坐在电影院的黑暗之中,也许我永远不会相信久后将与朋友进行的诀别。一楼的茶座里,灯光温柔地像个感性多情的女子,我与朋友各自抱着一本书,轻轻翻动,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个下午的沉静换来我日后如诗的回忆。一个月之后,朋友经历了一场惨痛的情变,他固执地认为受了女友莫大的欺骗,尽管曾经他们如胶似漆,海誓山盟,但误会与偏执毁掉了他的自信,他们分手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明明忘不掉,抛不开,斩不断,明明也许忽然发现一切并非臆想的那样,但最终再也没有回到爱人身边,他的自责与忧郁与日俱增,后来,他忍痛离开了北京,离开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憎的城市,去了遥远的南方,杳无音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有朋友的惦念,也不知道,这些字他还能不能看到。


  伤悲终将过去。比起那些杏花般凋落的同胞,流星般逝去的王小波而言,无论是对依旧为病痛折磨的史铁生,还是杏花树下茫然的我,以及远在天涯的朋友,我们都是幸运的,无数次与人说过,活着便有希望,即便是桎梏加身,即便是我们都将老去。再也看不到北京的春色,再也寻不到一个相同的理由,再也回不到过去。远离了朋友,远离了北京,只留下一些寂寞的回忆,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赵公口。拜论说:“假使我又见你,隔了悠长的岁月,我何以致敬,以沉默,以眼泪。”也许会有重逢,也许。


  从我的小院向东望去,大概因为角度的原因,我总是误把那盏街灯看成一轮渺渺茫茫的上弦月,清辉些许,仿佛漂浮在海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淡淡的春风里,如果那是月,也一定照在玉树,照在矿区,照在朋友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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