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了一程山水,除了沿途逝去的风景,留给我的还有那个紧紧跟随着我的孤单影形,是一路同行的伙伴?还是自己遗失的魂魄?风会起,花会落,窗外流光的影子斜斜的映照,从早到晚,从春到秋,光影,树影,月影,云影从来就没有停歇过,自顾的从我家窗前走过,尽管我未曾留意,也未曾典藏,但往往会在不经意凝望窗外的刹那间,时光似乎凝固了起来,一声叹会从深远的胸中吟发,再想想,何止会是一声叹息呢?
还记得儿时,好奇的总去打探关于“鬼神”的故事,老人常说:评判人与鬼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有影子,而鬼是不会有影子的。暗夜里,慌张的回望,只要那个长长的影形紧跟着自己,心里就会有些许的安慰和温暖。
那年,夜很长,脚下的路也很长,四下里寂静的没有了声息,月光会穿过树桠把满怀的清辉倾撒下来,牛乳般的迷雾丝丝曼曼缠绕在不远的树林里,我看到了一只羽翼未丰的鸟儿,匍匐着,蹒跚着,跌跌撞撞的迷失在林子里,凄惨的鸣叫穿透黑洞洞的夜,我想那一定是一只遗失了的鸟,是一只找不到家的鸟。冷,寒冷,就像一张冰凉的网一样侵袭着单薄而又孤单的我还有我自己唯一的影子,蹲下,只想折叠起铺撒在四野里的影子,而它却静静的依偎在我的身旁,久久的无法拢起,于无声处我们相互依靠,相互取暖,几次想把它打发走,它却死死的拽住我的衣裳不肯放手,决不让我去做没有影子的人,那年当自己想逃脱红尘,行走在生命边缘的时候,在无人的情形下,是影子牵着我的手,引着我走出了那片幽暗的森林。
藤黄,花青,赭石几尺草萱,几笔淡墨,初夏晌午的暖阳洋洋洒洒的从老式木格窗外铺撒,木格的十字影映照在刚刚作好的画面上,平添了几许雅致,几番情趣,精心构图的自己,不停用手中的小楷笔描绘着画作最后的细节,那轻轻移动着的木格十字影,不停的丈量着流光细柔的小碎步,忽而在朴素整洁的画面上多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眼前忽然黯然了许多,抬眼,一抹浅笑自窗而入,知是他,我从不敢和他对视,怕看他深邃的双眼还有那抹浅浅的微笑,只会慌乱的在画作上涂抹,此刻无语,只有淡淡的烟草的味道轻轻的弥散在我们之间,我的画作在他的影子里,色彩显得更加的柔和,而我的双颊也早已扬起了羞涩的绯红,还是无语,他依旧站立在窗外,那抹浅笑更加的沉潜了,我还是低眉含笑在他的影子里用心的完成着我的画作,自此,我的心便住进了那个影子里,也许这就是宿命,我今生终究无法走近他,但我可以永远住在他的影子里,直至生命的消亡,我愿意,真的愿意。
秋后黄昏的斜阳静静的洒在医院的窗台前,一束蓬勃绽放的野菊花散发出浓郁的清香,一个忧郁的男人斜靠在窗框上,无助的遥望着窗外,缤纷凋落的树叶,摇晃着从他的眼前坠落,在他高大敦厚的影子后面的一张病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她男人影子的庇护下,睡得很香甜,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丝丝甜美的微笑,那个女人叫“凤”是我的好友,我轻轻的走进病房不敢打搅“凤”的瞌睡,我知道在癌症晚期的弥留之际,这样的安然入睡是何等的可贵,悄然放下慰问品,正要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病房时,
“来了”
“凤”微弱的招呼着我,
“哦,再睡会吧”
我小心的回答着,
“没事,我会睡在他影子里一辈子的!”
幸福的微笑顷刻间荡漾在“凤”俊秀的脸颊上。
三天后,那天的秋雨很疾很猛,我们一起送走了年仅四十岁的“凤”,诀别之际,我看到了她苍白清秀的脸上依稀还留存着那抹淡淡的微笑。
时光沉到了流水里,还一起带走了春天里凋谢的花瓣,我躲在自己的影子里不敢回想彼时的欢愉,不敢去看细水长流,更不敢去听那首古老的情歌,彼时,会是何时?当我在回想或期待彼时时,其实我们早已错过了通往彼时的列车,尘世里每天都会有一缕阳光掠过头顶,在身后拉起长长的影形,在繁华的市井里,在孤寂的黑夜里,我想我会牵起我影子的手,携着它和我一起流浪余生,直到那天我可以轻松的把它收起叠拢的那一刻,慢慢的给它讲影子里的故事,给它讲彼时的欢愉,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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