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香蒲中,少女长发飘飘,少女笑着梳头,在初春的蒲草中,成为,一个十三岁少年一生的梦境。
在北方,春来得晚。香蒲长到两筷子高的时候,可以吃。少女剥开香蒲的叶,一层层裹着的是一个青黄色的软嫩的香蒲的婴孩,等到八月,便长成卓立的青色的棒儿,十月,秋风紧,就成了黄色的干枯的蒲棒,一碰就破了,棉絮一样散在风中飞,藏着香蒲的种子。
而五月,香蒲的婴孩,散发着体香的少女,在早春的蒲草中,摇曳的蒲草中,歪着头,黑发倾泻如瀑。给我采香蒲吃的少女,多象我的幻觉。
有一天我会去找她,她会惊愕,她不记得当年有这样一个少年,我要对她说:“谢谢你给我采香蒲。”
她当年有十七岁吧。
其实哪里还能找到她呢?那少女和少年早已消失在那年的天空中了,尽管春风和蒲草还是老样子,一年年的。
我是不会去找的,找到了我就没有现在的感觉了,难免是—--幻灭。一个老太婆,一脸皱纹,惊疑的眼神,跟闹市中见到的与小贩子斤斤计较的老太婆一模一样,谁能还我当年那个在蒲草中脸色绯红眼神流波的少女?我是不会去找的。
我怎么会去找呢?我怎么忍心让她看到那个十三岁的少年羞怯而柔顺的脸如今变得面目全非布满沧桑?
令我奇怪的是,我和她缘何同时出现在蒲草中?她又缘何给我采香蒲吃?甚至我们怎么认识的?之前各自从哪儿来?在哪儿相聚?之后又去了哪儿?在哪儿分开?了无记忆,都成了谜。
谁安排了那个场景?宿命一样。这让我觉得,注定有一些人物是要在我生命中出场的,时间,地点以及表情动作和台词都有人安排好了。总有一些东西,你求也求不到,躲也躲不开。
抬头,看见那个消失少年和少女的天空,依然深蓝空阔容纳一切,象个大口袋。蒲草中的少女和少年,怎么就消失那么快?消失那么神秘!这让我有一些淡淡的感伤。
一定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安排那些可爱的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说一些温暖的话……这又让我深感恩宠。
五月天,香蒲中,少女长发飘飘……
直到现在我都深信:17岁的少女和13岁的少年,在那一天,在五月的蒲草中,在她采香蒲的俯仰之间,在她手捏梳子歪着头将黑发垂落之际,他们彼此已经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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