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眼角的红丝还在淡淡地显露,牵扯着我二十九岁年华里的疲惫、悲哀和伤感。原本是人生的夏季,应该是灼日烈烈,热火腾腾,可是我却有一种秋天般的萧杀,冬天般的苍凉。随年轮而逝去的,是那春天的风,那风中曾摇曳不定的黄花已凋谢,一如我前面的二十九道人生轨迹。
回望二十九年坎坷的历程,悲、欢、愁、喜,离、合、聚、散,身边的人,一拨一拨地长大、变老,甚至是死亡,而我死亡的是青春的影子,以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灵魂。浓浓的是那久别之后的思忆,淡淡的是这锦世之中的落寞。旧日的皮,枯老地蜕在枕间,眼角凄然而落的是那对生命衰变的感怀。我的头颅依然高昂,可是我的脖颈却又酸又疼;我的脊梁依旧挺拔,可是我的腹部开始隆起;我的雄心依然还在激扬,可是我的眼神已开始迷茫。这悲苦的生命,为何如此盛开,却又如此的萎缩?
二十九岁的此刻,我已不再是懵懂的青年,可是那年轻的青涩却还在脸上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二十九岁是一个交界点,是青年与中年重叠的地段。我已吟着青春的尾曲接近了青年的终点,迎面是那中年狰狞的起点,隔河相望的是那老迈的缩影。三十年前的今天,母亲还是一个去小河边挑水浇菜的年轻女子,在那清流之中,有她赤着脚走过时那道婀娜的身姿。可是现今,她头上那渐增的白发在悲哀地说明,生命是如此之轻,承受不起岁月的挑衅。而我正在重蹈她的年华,她的路。那湿漉漉的小路上,有我怆然而下的咸湿。
我在迷茫,在迷茫中彷徨,生命仿佛已成为绝唱,十年前的这一刻,我十九岁,随意的一笑逐颜,偶然的一语叮咛,都是青春的分泌和挑拨,激荡起青绿世界里多情的涟漪,迷醉了多少少女悄然绽放的灵魂。而今,我带着茫然的心漂泊天涯,一个人,一方室,一行泪,一声叹息,在乡音阻断的异国他乡,在孤寂的没有月华和星光的夜晚,孤苦伶仃地描摹上我二十九岁的刻度,静静地,默默地等来我三十岁的天明。窗外一片漆黑,形如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光明的人生。
二十九岁,生命的盛季已经埋葬,飘在头顶的是那和风呜咽的白幡,青春已化为一纸纸草黄的冥钱,飘散在荒草掩没的乱葬岗。在青春回眸的望乡亭,蓦然回首处,凄风苦雨,愁云惨雾,穷山恶水,还有我这个割不掉乡愁的断肠离人,我发现,我已无法找到来时的路。灵魂,灵魂,打散吧!让我的忧愁在打散的灵魂中随风而逝,化作春泥中的落英。
凤凰的涅盘是新生的开始,而我不是凤凰,我只是一只春天里泣血而鸣的杜鹃。跨过二十九岁这道槛,我却发现,死亡仿佛离我越来越近。二十九岁,一无所成,一无所有,对成功的奢望让我悲痛欲绝。心理上的至极疲惫在悄然腐蚀我的一切,我的热血在世俗中渐渐凉去,我的勇锐在绝地处负隅顽抗,我的希望越来越小,我的失望与日俱增。
走过二十九岁,新一度的年轮在岁月的招摇中迅速风化,恐惧撕裂了我的眼角,我在恐惧中一秒一秒地数到了三十岁。静静的夜,有那虫子唤春时的鸣叫,还有那百犬的吠影声,屋侧的一株丑树隔窗送来怜望的目光,它在怜悯我这个孤人,我却在怜惜那悄悄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的青春。
怀念,怀念,把二十九道年轮悄悄摸遍,我,湮没在三十岁的渡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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