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不喝茶的,也不懂茶,是因为遇到了福儿,我才对茶有了初略的了解和接触。
福儿是一个淡淡如茶的女子,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心是一杯茶。”她对我说,茶能使人心静、不乱、不烦、有乐趣、有节制,人可以在饮茶中求到美好的韵律,精神开释。
茶的种类非常多,而她却独爱绿茶,她说绿茶很温和。泡一壶绿茶,再细细地品味,是她每天的必修课。
福儿来自山灵水秀的湘西,自是也长得水灵灵的,有着桃花一样的娇面。令我人生最惬意的事情,就是与她一起在凤凰古城那临水的吊脚楼里,看她极为优雅地泡上一壶绿茶。她说,她喜欢在临水的阳台边,享受那一把藤椅,一壶绿茶的感觉。
沈从文先生已经作古,小翠的身影却仍在凤凰的渡口上飘摇。在那有点原始的人文环境里,我更钟情于在下雨天与福儿一起品茶。因为只有在雨天,才会有宁静。
看看窗外那飘渺的河面,那渡河边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那淹没在一片水雾中的楼台。此时的人生,空荡、清净、灵透。随着那绿茶漫散出来的缕缕清香,心中的积郁、烦闷、轻愁也便随之飘散。能够感知的,只有这一壶绿茶,还有身边这个如茶一般恬静、幽雅的女子。我喜欢这种天人合一的感觉,但我更喜欢福儿。如果没有这个女子,那么凤凰古城里所有的风景都只能是摆设。
心是一杯茶,情也是一杯茶。常听说有人喝酒醉了,没想到,品茶也会醉人。
福儿有一把紫砂茶壶,非常精巧,古色古香的。听说是宜兴产的,一面篆刻着王昌龄的《塞下曲》,另一面是一幅画,画的是一对孩童在树下斗蛐蛐。她告诉我,茶壶是她父亲送的,品茶之时还会品出那丝丝温润的亲情。
她是一个懂一点茶道的女子,看着她端出那套精美、讲究的茶具,摆在临窗的木桌上。一个檀紫色的、造型是一片树叶的木盘子里放着一爿蜷曲的碧螺春,一个竹夹子便放在旁边,四个紫砂茶盅匀称地摆在一个木质茶盆上。
水烧开了,她倒了一点在那紫砂壶里,轻轻晃了几下,然后倒在茶盆里,是为烫壶。烫壶完毕之后,看她温婉地用那个竹夹子取出碧螺春放进紫砂茶壶里,再就是加进沸水,然后很快地又倒入茶盆的木格子里。她告诉我,第一遍泡茶的水是不能喝的。
又看着她第二次往茶壶里加了沸水,那茶面上有些许的泡沫,她用壶盖轻轻地把它刮去,扣上壶盖,然后用沸水淋浇壶身。待壶身外面的水干了,她用茶水洗了洗茶盅,然后将茶水舒舒缓缓地逐次倒进茶盅。看她那倒茶的样子,也是挺有品味的,那纤纤玉手捏着茶壶把,控制着茶壶嘴画着圆弧在茶盅上面来回转动。
那酽酽的茶汤倒在内壁纯白的茶盅里,显得碧澄如玉,一如我对面藤椅上那个颜如玉的女子。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她很罕见地笑了。
我问她:“你笑什么?”
她反问我:“你是品茶还是喝酒呀?”
在她那柔声的解释下,我才知道,茶是用来细细地品的,像我这样就是灌牛灌马了。
看看窗外那无休无止的斜风细雨,聆听着吊脚楼下那哗哗作响的水流声,薄薄的水雾从窗外悠悠地飘进来,袅袅的茶香从那紫砂壶里悄悄地沁出来,与吊脚楼里那淡雅的木头香味混合在一起,人只觉得非常舒适。
福儿用三个指头拈起一个茶盅,轻手移到唇边,细细地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地渗进那唇齿间,然后优雅地放下。
楼外是风景,楼内同样是风景,或许,楼内的更美。
漂亮温柔的女子本身就应该是胜过任何华丽的诗章的,在我看来,这个品着香茗的福儿就是一首无声的诗。
她说,茶道跟禅学有很多相近相通的地方,古代坐禅,要借助茶来提神。
在这被细雨洗刷的吊脚楼中,我边品着香茗边听福儿讲禅。她出自书香门第,自是读了不少的书。因为我是衡阳人,她便给一直很消沉的我,讲了一个衡山磨镜台的故事。
在南岳衡山的磨镜台附近有一座古老的佛寺,一名年轻和尚来此修行,他整天盘腿坐禅,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地念着“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他唱念佛号,日复一日,希望成佛。
寺里的住持见了,于是也跟着拿一块砖去磨一块石头,时时刻刻的磨,一天又一天的磨。小和尚有时抬眼瞧瞧老和尚在做什么,住持只是一个劲儿地拿砖磨石。
终于有一天,小和尚对住持说:“大师,您每天拿这块砖磨石头,到底为什么呢?”
住持答道:“我要用这块砖做镜子。”
小和尚说:“可砖块是做不成镜子的呀,大师。”
“没错,”住持说,“就像你成天光念阿弥陀佛,是成不了佛的。”
虽然是衡阳人,可是我却是第一次从这个湘西的女孩子这里知道这个故事。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不要消磨时光做无用功了,而应该以实际的行动来改变自己的现状。
那一天,那一栋吊脚楼,那一杯茶,那一个女子,让我接受了一次道与禅的洗礼。她说,心是一杯茶,喝了茶,就明白。当心浮躁得难以平静的时候,只需静静地坐下来,细细地去品味心底的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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