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就是那朵石刻的昙花,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硌得我的心隐隐疼痛。
——题记。
最近在读鲍尔吉。原野的《掌上流云》,这是一本令人捧起就放不下的书。书的字行里处处散发着蒙古的气息。作者一说起蒙古便滔滔不绝,蒙古是他的家乡,他说家乡使他感到忧伤,而忧伤的后面是一个没有实现的巨大的愿望,那就是回到草原去“盘腿坐着喝酒,眯着细长的眼睛看门外的牛羊,搂着马的脖子看它的眼睫毛……”当一想到这是一个回不去的愿望时,他的心里便充满了忧伤。读这节文字的时候,我的眼睛热热的。我能够体会得出这种忧伤的滋味,那是一种酸酸甜甜,是一种淡淡惆怅,始终在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当你身处在一个地方时,并不觉得它有多可爱,而当你离开的时候,所有的景致,所有的细节会一下子充溢你的脑海,让你去回忆去留恋,就连曾经洒在那里的泪水,都会变得那么甜美。在我还不懂何谓乡情的时候,就被一首写乡情的诗打动,那是余光中的《乡愁》。身在台湾的余光中忧怅地写道: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只这一句,就把那种可望不可及的怀乡情愁跃然纸上,也让我从此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一颗叫做乡情的种子。只是没想到这颗种子,日后也会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
我是在富饶美丽的四川长大的,我从没想到会离开那个地方,以为一生都能安然地守在那里。然而有一天,当列车呼啸着载我离去,我才发现,曾经所有,所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片刻间开出了一朵美丽的石刻的昙花,住进我的心底。南国那特有的温润的气候,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筑,悠长黑亮的石板小巷,还有我住的庭院里那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以及永远浸渍在桂花香里的小木楼,它们就是那朵石刻的昙花,在夜阑人静的时候,硌得我的心隐隐疼痛。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忘不了,为什么不回去看一看。我不能,也不敢,我怕我再回去的时候,只能是一名过客,背负行囊,匆匆的,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我更怕社会快速行进的脚步,把我曾经熟悉的一切掩藏起来,那么我会更加忧伤。我只能背诵着余光中的“乡愁”,想念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
而那些和余光中一样,一直在隔海遥望的海外游子,却管不了这么多,或者说是他们的情感比我要博大炽热得多。从国门打开的那刻起,他们就佝偻着身躯,顶着苍苍白发,肩扛手提,义无反顾地奔赴离别数十载的家乡。虽然家乡的亲人早已不在,等待和迎接他们的,只有兀自站立风中的灰瓦土墙的老屋,只有陌上青青的野草,只有弯弯曲曲通向远方的小路。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还是一趟趟满怀期待地来,又一趟趟依依不舍地去。乡愁太苦,有一线机会,他们也要跨跃那湾浅浅的海峡,把一腔思乡泪,洒在朝思暮想的故土上。
是的,人的一生当中除了乡情外,还会有亲情,友情,爱情存在。可是如果说亲情感人,爱情醉人,友情动人。那么这些情,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打磨。而点点滴滴积蓄起来的乡情,却如一坛陈年老酒,置放的时间越长,越是香醇——不分国界,不分性别,不分老幼地氤氲在每个人的心中。春节期间,我在家看电视剧《闯关东》。其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一个因感染病毒而遭家人遗弃的日本男孩儿,独自默默站在收养他的农家大门外。他的面前是一片油绿的麦田蜿蜒着流向天际,碧蓝的天空清明澄澈,大团大团的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它们缓缓地,自由自在地在蓝天上飘浮……男孩儿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仰着脸,雕像般凝立。导演把这个镜头拉长,继尔定格成特写。这个特写镜头一下子将我带进了画面,我对着碧野蓝天下男孩儿孤独的背影,突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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