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四肢不勤的我,因为干爹家建房子,便在他家做了几天义工。几天下来,觉得骨头快散架了。
今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病了,口舌枯燥,四肢有些发热。懂中医的干爹看过之后,说我得的病是筋骨劳热,病因是脑力劳动过度,心神交瘁而激发的。故此,心病才是主要的根源。他要我先解开心病,不要想得太多,然后再以中药辅之,即可十剂之内祛除病疴。
他的一番话使我想起了电影《赤壁》中的镜头,华佗说曹操的病因是思梦过剩,欲望过多。曹操却说欲望使人年轻。当时,那句台词笑疼了我的肚子。不过,能使人年轻的欲望,是成功者的欲望。对于我却不适合,欲望只会使我产生筋骨劳热的病。因此,我决定在这一天,放松一下自己,降低一下欲望的热度。最理想的境界,是把自己临时变成一个白痴。
下午,我搬了一张靠背长椅,躺在巷子里乘凉,表情痴呆呆的。人是仰卧的,自然是头眼对着天空。在那张开眼睛就可以望到的地方,那巷子口的两处房屋的瓦檐之间,挂着一张蛛网。闲着无事,眯缝着眼睛数了一数,像是经线一样的蛛丝有二十八道,像是纬线一样的蛛丝有五十二道。那网上空空如也,没有看到蜘蛛,似乎成了一处没有主人的荒屋,显得有些空荡。不知道它是哪一只蜘蛛结的,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结成的。
我想起了小时候猜的一个谜语:“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上八卦阵,专捉飞来将。”那个时候有些机灵,大人刚一说出谜语,我就在一堆孩子中间最先猜出了答案。可是这个“八卦阵”当中,却没有那个小小的“诸葛亮”,看来,大概是在唱“空城计”吧。
眼望着蛛网,那高天上的流云便成了它的背景。透过银丝交错的蛛网,看着那一幕一幕的云彩静静地流过。风,在蛛网正上方的云彩中缠绵难休,蛛网下的世界宁静如昔。也包括我这个闲人那闲散的心情。
什么是闲云野鹤?闲云自是在天上,我想,那只野鹤就在巷子里罢。悄悄的没有风的下午,我那如野鹤一般的闲情里心无旁物。
看着天边的云彩流过,也看见天边翩翩地飞来了一只黄色的蝴蝶。掠过池塘旁边的桔树顶,它朝我这个方向飞过来。蝴蝶是喜欢舞蹈的昆虫,飞行路线一般都不是直线,它喜欢划着弧线,像舞场高手一样优雅地展示着它的风韵,它的美姿,它的气质。我想,如果它没有一颗多情的心,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风情?
翩翩地,它一边抛洒着风情,一边向前飞来。在它的得意中,它忘形了,它忘记了应该侦察前面是否有危险。蓦地,一张细细的蛛网,顿时成了它的葬身之地,那翩翩的舞姿竟是它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幕风情。它的翅膀粘在了蛛网上,突然遭受束缚,它大感惊骇,用力地扭动着翅膀。可是迟了,那粘性极强的蛛网,让它除了表现一下垂死挣扎的姿势之外,再无逃脱的可能。
整张蛛网摇晃得很厉害,一只蜘蛛从蛛网一角的瓦面下突然冲了出来,敏捷地爬到了蝴蝶的身边。蜘蛛有一元的硬币那么大,八只脚,黑黑的样子显得非常凶恶。它非常利索地咬住了蝴蝶的身子,蝴蝶挣扎得更加厉害,样子非常狼籍,粉黄色的翅膀上面,不断地有粉末被抖落下来。可是蜘蛛有它的办法,它把它的毒素注入了蝴蝶的身体里面。那是含有麻醉剂功能的毒液,蝴蝶在挣扎了几秒钟之后,被彻底麻醉了,再也不动荡了。
猎物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力,蜘蛛松开了咬住蝴蝶的嘴,往后退了一步。它放松了它那八只脚,休息片刻之后,它开始准备地享用它的晚餐了。就像一个绅士行吻手礼一样,它轻步向前,用它的嘴轻轻地咬住了蝴蝶的身子,静静地吸着它身体内的汁液。
蜘蛛浅斟低酌地吸了十多分钟,显得有些饱了,便像我们饭后休息一般,慢慢地踱到了蛛网的中央,然后蜷缩起八肢,做起那面包与爱情兼得的美梦来。不知蜘蛛吃饱了之后会不会打饱嗝,反正,在蛛网下的我是没有听到的,也许是声音太小了吧。
看看那只蝴蝶,觉得它非常可怜。再看看那只蜘蛛,同样觉得它非常可怜。蝴蝶的可怜,是因为误入了一张网,而丢掉了卿卿性命。蜘蛛的可怜,则是因为它的生命属于了一张网。基本上可以认为,蜘蛛的一生都是在这张网中,或者是围绕着这张网的周围度过。离开这张网,它会饿死。守住这张网,结果同样是死亡。除了把生命交付给这张网之外,我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其他的意义所在。也不知蜘蛛结这张网时可曾想到,它网住的是谁?是别的生物还是自己?
我既为蝴蝶悲哀,也为蜘蛛悲哀。蝴蝶的悲哀是落入蛛网后,只能任蜘蛛宰割,而无法反抗。蜘蛛的悲哀是,它的厉害是源于一张网。除了在网上肆虐之外,在其它地方,它还有这么凶恶和威风吗?比如,它如果遇上我这样的湖南驴子,只会一脚踏死它。
看看蜘蛛,看看蝴蝶,再看看自己,总觉得自己的周围有一张无形的网。只是,不知自己是像蝴蝶一样被缚,还是像蜘蛛一样自缚。
胡思乱想了一通,快要接近黄昏的时候,巷子里起了一点凉风,我在凉风中渐渐睡去了,忘记了蛛网,也忘记了蛛网下的我,直至忘记一切。我希望达到的目的达到了,我临时成了一个白痴,酣睡中似乎有梦,又似乎没有梦。总之,自己没有主动的去思考什么,就如那只吃饱了的蜘蛛,亦如那只失去了生命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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