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篇《铅笔断想》文章后，引起了我对铅笔往事的一番回忆与遐想。
　　
　　与铅笔打过几十年的交道，脑子里有着深沉的记忆；甜甜的、酸酸的、苦苦的、辣辣的都有，甚至梦中还有过到铅笔的想入非非。
　　
　　铅笔的历史有几种“版本”。有人说古希腊罗马就用铅块书写，这是铅笔的首创；也有人说中国古代用铅勾稿也属铅笔；还有人说铅笔史只能从16世纪起算，现代铅笔的笔芯实际上不是铅而是石墨，最早的“铅”笔与当代铅笔根本不是一回事，不仅外观，连材质也不一样，认为英格兰人发现石墨才真正开始铅笔的历史。
　　
　　1564年英格兰人发现石墨画出来的痕迹清晰，把石墨切成小条作为书写工具；后来美国工匠又把石墨小条用木壳包裹起来，于是创造了铅笔的雏形，年复一年发展成为现在的铅笔。
　　
　　铅笔的历史自有历史家去研究。我要说的是铅笔的往事与趣事。和它打交道几十年，可说春夏秋冬、白天晚上都与它“形影不离”，有辛酸苦楚也有快乐愉悦，甚至还有“恩恩怨怨”。
　　
　　初入学只用铅笔，小学三年级有了作文课以后开始用毛笔誊写；从中学起，无论作文、数学或其它功课，都代之以自来水笔。50年代初学习美术专业便又重新返回与铅笔共事的年代，更是形影不离，常有一、两支铅笔紧随身边，一直到快要退休。除衣裤穿着以外，铅笔可以算作我的最亲近者。
　　
　　我把自己的汗水渗在铅笔身上，铅笔又把它的粉末粘在我的手上，一年到头你来我往。我还常把铅笔插在上衣的左边口袋里，让它紧挨着我，感受我的心脏跳动。
　　
　　啊！真是荣辱与共、风雨同舟，冷热相偎、形影不离。天寒地冻的日子它义不容辞的紧随我去野外写生，不惧风霜和寒冷，炎热的夏日和我一同在素描教室里，备受酷热与汗水淋漓的煎熬。当它帮我把一张素描画好了，得了高分，我多么高兴呵，铅笔理所当然是随着我一同高兴；如果画得不好，失败了，心中不悦，它岂听着我的唉声叹气。
　　
　　和铅笔的初交并不好，它老是对我不友好，甚至常常欺负我。铅笔写秃了得用小刀重新削尖，可是轻了削不动，重了笔芯又被削断。
　　
　　当时有德国的“施德罗”、美国的“维纳斯”，很容易削，可是价钱十分昂贵。
　　
　　后来知道是因为贪图便宜，买的国产铅笔材质差，所以第一次小刀初试，就害得我的手指头血流不止，晚上睡觉时候手指头还在一跳一跳，像是在哭，在喘气，还在埋怨我怪我贪图便宜，买这样的便宜货。
　　
　　铅笔有时还害得我挨骂。因为年纪小掌握不住，不是削重了就是削轻了，不是削多了就是削少了，常常把笔芯削断，弄得不知不觉一支笔削得才剩下半支。
　　
　　再向妈妈要钱买必定遭骂：“才用几天就又要买，怎么用的！”那个年代的孩子不像现在的条件，有手表、自行车、耐克鞋、随身听。现在一支铅笔算什么哟。
　　
　　课桌的桌面有坡度铅笔又是圆的，所以稍不留神，铅笔便滚落地下，把里面的笔芯断成一节节，所以削一节断一节，再削一节又断一节。我为了铅笔非常苦恼，因为苦恼还梦过在花盆里栽铅笔。
　　
　　曾在一个空花盆里栽过葱，绿油油的葱长起来时候的快乐、喜悦，与削铅笔时候的辛苦、气脑交织在一起，一天夜里竟然梦见我栽了一花盆铅笔，拔一支便又长出来一支，再拔一支便又长出来一支，我高兴极了。可毕竟只是梦。不敢再要钱便用毛笔的竹管套把短笔接长。
　　
　　父亲一次给我一支淡绿色的六角形铅笔，上面有US几个字母，说是美国货叫做“维纳斯”，不容易断还容易削，一定要好好爱护。
　　
　　我非常高兴，如获至宝。这美国铅笔还会变色，写时是黑色，慢慢就变成紫色，而且因为是六角形，还不会滚落。我爱不释手，可没几天就不翼而飞。当然又是挨一顿骂。
　　
　　后来有了图画课，第一天的课老师没有教图画而是讲故事给大家听，还说：“今天不是上课，是教大家玩，教大家“变把戏”，可以变出母鸡、鸭子、小兔子来。然后他问：“你们想变什么呀？”后来老师就在黑板上画了母鸡、鸭子、小兔子……
　　
　　老师讲过不少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还记得其中的一个“画鸡过年”的故事：
　　
　　一个穷画家过年没钱年货，老婆愁眉苦脸，几乎都要哭起来了。画家忽然豁然开朗，叫老婆不要急，然后挥笔画了一只大公鸡，拿那张大公鸡的图给老婆：过年就吃这只大公鸡。老婆哭了：“都难过死了还开什么玩笑，纸画的鸡能吃吗？”
　　
　　画家要她把画拿去街上，说一定会有人给一只真的鸡和你换。画家的老婆不信，可还是去了。果然，有人买了两只鸡换她那张纸上画的鸡，过了个丰盛的年。
　　
　　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我学美术专业，一方面和哥哥从事美术工作有关系，另一方面，也许是老师讲的故事深深的留在我的脑子里，培养了我的绘画兴趣。
　　
　　专业学校用铅笔和小学完全不是一回事。写字是竖着握铅笔，绘画则是横着握铅笔，开始时候很不习惯。
　　
　　小学时候用的铅笔属软硬适中的HB铅笔，只用一支。学习美术专业后需要一大把铅笔。因为有素描课、装饰美术课、制图课，包括绘画、制图、打稿，得不同的软硬度与浓度，又为了节省时间，上课前还削好了各种各样的铅笔，需要哪种就用哪种。
　　
　　铅笔的硬度与浓度是因为石墨与粘土的比例不同，石墨的比例越大，色度越浓也越软，以1B到6B代表；粘土的比例越大则色度越淡也越硬，以1H到6H代表。所以几乎从1B到6B,从1H到6H13个品种都需要，一次得削好一大把。
　　
　　30年代以前的铅笔全靠进口，价钱很贵。1933年吴羹梅留日归国，怀着实业救国的理想发起集资建铅笔厂，顺应反日爱国情绪，大力宣传产品是“中国技师、中国原料、中国资本”，还把“中国人用中国铅笔”八个字印在铅笔干上。
　　
　　1954年是我国铅笔业的大发展年代，因为与我们的学习相关，所以印象很深，报纸上作为重要新闻报道。这一年制成了高质量的“中华”牌绘图铅笔，只要一角钱一支，样子像美国的维纳斯铅笔，淡绿色六角形，大力宣传中国技师、中国原料、中国资本，还宣传说赶上了维纳斯铅笔。当然，实际上还是差一些，笔芯没有那么溜滑，有时候会挂纸。
　　
　　小学时做梦在花盆里栽铅笔，大学后还梦见过“生花妙笔”。一天夜里竟然梦见我得了一支自动彩色笔，能够随心所欲任凭我挥洒，不需要颜料，想什么色彩便自己出来什么色彩。
　　
　　呵，连做梦也是小家子气，不梦见当官发财，也没有“春梦”。几十年里的梦也就是从铅笔到自动彩色笔而已。
　　
　　不是说了与铅笔有过“恩恩怨怨”吗？是的，铅笔与我同甘共苦，帮我学会了绘画，这是恩，连梦见花盆里栽铅笔，梦见自动彩色笔也是恩。
　　
　　也有过一张铅笔画害我的事，不是梦而是现实，这是“怨”。当然实际上不是铅笔而是人作祟。某天，临时任务为一出独幕剧画布景设计图。因为正要离开，时间紧迫，而且是排戏用不一定演出，来不及画色彩图，便用铅笔画了一张示意图，需要的话返回以后补画。不料有人用那张铅笔图告刁状。甚至上纲上线，说我大戏认认真真、小戏马马虎虎，不重视为工农兵服务的小戏。文化大革命时期，这是多大的罪啊。
　　
　　附《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5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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