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浩瀚星空中那轮高远、静默而圆润的明月,看流水东逝,听风声过往。那客栈木窗下,有白衣胜雪,有清愁如霜。他寂寂地凝视着我,忧伤的眸子里有清亮的一泓。他喟然长叹着,优雅地伸出洁净的手,轻轻地将我裁剪成一缕一缕,托“长风几万里”,将我“吹度玉门关”;寄我于秦楼,将箫声弄咽,将秦娥好梦截断;然后他埋下头来,将我编织进方寸的诗笺,让离愁的游子从古唱到今,让我成为一杯千年不变的乡色酒。
于是,那高楼红栏处,范希文把酒独倚,“黯乡魂,追旅思”,将我倾入愁肠,浸泡出一颗清圆的红豆,遥寄关山万里。于是,那丙辰中秋夜,苏东坡举酒独欢,“欲乘风归去”,欲“起舞弄清影”,最终于酩酊大醉里,怅然感喟:“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听惯了游子的哀思,看惯了闺人的清泪,我似乎也愁肠满结,郁郁寡欢。不,我要和距离的春天做个约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要让乡愁化为江水,滚滚东逝,永不再回;我要让天涯变成咫尺,比邻互通,笑语欢歌。
我是高山流水间那支清幽婉约而寂寞的古曲,长伴云卷云舒,长共花开花落。那一日,我注满山之情,水之韵,于青衣素手下悠悠扬扬、从从容容、舒舒缓缓地流淌,十里的高山,十里的远水,十里的花香都伴着我悠然恬静地飞扬。忽有厚重的声音穿越天地,穿越山川,在我耳畔铮铮响起: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刹那间,那双灵动的手停止了呼吸,我于凝固的指间泪流满面:吟诵了多年的心曲,终有了相和的声音,相鸣的心灵。此刻,天地万物,超然宁静,唯流水淙淙,高山巍巍。是他,将我带出落寞,带出清寒,解我成为一支千年不变的知音曲。
于是,那浔阳江上,有滚落玉盘的大珠小珠悠扬婉转地敲响,敲得左迁的江州白司马青衫湿。那晚,他醉到在我的解语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知音的共鸣和着那轮秋月沉到江底,千年之后仍然能够听到那嘈嘈切切的琵琶语。于是在那多事之秋的北京城,困顿的蔡松坡因我而识得烟花之巷的侠义女——小凤仙,再演一出高山流水识知音的故事。然浊世红尘,却有几人听得懂我的言语呢?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岳飞为国事夜不能寐,起坐弹鸣琴,唯叹“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辛弃疾“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和惯了志士的悲歌,抒惯了傲岸的孤寂,我似乎也“别有幽愁暗恨生”,曲高和寡近消迹。不,我要和时间的春天做个约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要让这支高山流水曲,淙淙地响彻在弹者和听者的心扉,让高山仰止,流水不断;让流水归宗,生命永恒。
我是空山幽谷间那株雅致清瘦而多情的黄花,淡看了尘世烟云,拂掉了水月风情,寂寞地等着婉约的你,轻柔的你,灵动的你。你乘一叶兰舟,携一帘清梦,向我款款地走来。你用一卷漱玉词,呜咽了秦时明月汉时关,叹瘦了扬州蓬莱西子湖。那一日,暮色四合,寒水自碧。你寂寂地坐在东篱下,与黄昏共盏,任暗香盈袖。用一颗玲珑的水晶心,用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一寸柔肠、千缕愁丝,将我浇注成一朵千年不变的爱情花,缱绻缠绵,幽婉凄清。
于是,那个温柔而多情的相国小姐将我铺满那条送别的古道,任思念的泪将霜林染醉。于是,那个高贵而孤傲的少女将我簪于发际,“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多情的她们,让我抱定爱的信念在寒风秋霜里静静地舒展,将万紫千红凋零消残的爱坚守在枝头,哪怕心已枯,骨已碎,也坐化般地挺立在刺骨的风里,涅磐成一颗独有的相思泪。因为,我和生命的春天做了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要让这朵清婉却坚强的爱情花在世事的坎坷中,在千年的风雨里,永开不败。
我和春天有个约定,让亲情如春风般和煦,让友情如春雨般滋润,让爱情如春光般明媚,让我们的人生如春花般灿烂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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