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走进夜里。
风很大,好像风的血液凉了,带着凉气经过我的脸颊。风又好像很伤心,不然,怎么潮烘烘的,那是风流出至今未干的泪水吗?只是我看不见风的面孔,夜很深,像冰冷的海水,把太阳淹没了。我想太阳应该是一块糖,被黑夜的凉水慢慢沏开,那些琐碎的星星就是散开的阳光吧?而月亮就是冷却的太阳,也在慢慢融化,从十五的圆,融化成二十细细的眉,少女的眉,最终融化成深深的心事,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藏在夜里,深深的藏,谁也看不见。就像我,此刻把自己藏进了黑夜。原来,黑夜真的是一杯浓茶了,细品,有阳光的味道,含在嘴里一会儿,怎么变酸了?再含一会儿,怎么又苦了?只好咽到肚子里,却又有黄莲一样的苦梗在咽喉了。
街灯亮着,高高的,站在街道两旁,它们也看到了我,目光都投在我身上了。街灯柔和,是柑桔皮一样的颜色,浅黄,大风吹来,再弥漫一层细细的黄土,那抹黄就有着林黛玉一样的柔弱了。现在,灯光似目光,就投在我的怀抱,像一个女人在我的怀里,像她。
像她吗?
她不是柔弱的,尽管她很苗条,修长,婷婷玉立。我说你是我的爱人呢!她说,不是,我只是一片云。就是说,我说走就走了,有风的时候,我就走了。我说,我会是一阵风的,为了能带你走,我愿意流浪,居无定所。
说话的时候,她正望着遥远的天际中的一片云,淡淡的云,白的,像一条丝巾。这条丝巾慢慢变灰,是被夕阳弄脏了,被夕阳藏进了深夜。现在,我就是来找那条丝巾的。但是,这条丝巾在哪里?沙土吹进我的眼里,泪水流了出来。这就那条丝巾吗?它一定是碎了,化成了雨,碎在我的眼里。
拐过街道,我走进网吧。这是夜晚最亮的地方。因为,电脑开着,远方的信息就会像经过隧道运抵这里的煤,点亮这个夜晚。但是,信息的源头必须是来自亿万年前的记忆,必须是前世,必须是一颗树,葱茏的,枝繁叶茂,挺拔的树,必须是她。信息的火才会燃起来,才会让阳光照亮黑夜,照亮我。你是,网吧关门了。老板出远门了,去找他心爱的女人了。
板看到我,才下此决定的。他把秘密告诉了我,因为,他看出来,我的心事比他深,比他更坚决。那一刻,我听到网吧的门锁“咔吧”一声,仿佛脚骨断裂的声音,是路断了,一个希望消失了。
当我重新走进黑夜,天上的星星竟都燃成了冲天大火,熊熊的火光像不熄灭的欲望,天亮了吗,为什么我还是没有看到她?
我要寻找,像夸父追逐太阳,我要寻找她!
我开始奔跑,风声顿起,一级,三级,十级……我飞奔,风变大,我能听到风与我摩擦的声音,并且看到了,在深深的夜里发出电光,我的身体已经发热,剧烈的热,没有疼痛,我竟也开始冒出了烟!当我所有的话语猛然变成一声大吼,我也开始燃烧起来了,我的头发在燃烧,像一个火把,举着我,寻找在茫茫黑夜之中;我的四肢在燃烧,像风火轮,带着我,在深深的黑夜中跋涉;我的心也燃成了一根蜡烛,守着空空的心房,等着她,敲门,归来。
借助火光,我这才看清,原来,我自己就是一块被精心雕刻过的煤——
思念和深深的爱是一把毫不留情的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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