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场雨,不大不小,却从容带走了深秋私藏的那点暖意。昨夜,那层薄被已经裹不住梦的踏实。今天必须要把厚被子缝好。
如果是母亲,决不会把拆洗的棉被放到现在。母亲总是拆洗好就早早的缝好放起来,比起勤劳贤惠的母亲,我总觉汗颜。
宽阔的大床很适合缝被子。我打开床头柜边那老掉牙的收录机,放进我喜欢的古筝曲磁带。里面传出哥哥的声音:“毛利,把你藏的好茶拿出来品品。”接着是我的声音:“好的,你把茶案摆好,把你的好壶拿出来,好茶好具嘛!”春喜哈哈笑着:“你两口子真逗,各有所藏啊?!”……那是好友春喜和冬梅两口子来家串门时的事儿,我平时很细心,但不善待客的我,总有些手忙脚乱。第一首我很喜欢的曲子《寒鸦戏水》被洗掉了一半,挺惋惜。音乐声终于飘起,明快跌宕的节奏和亲切感人的音韵,眼前仿佛出现了鸥鸟不畏秋寒,在清澈的湖水中尽情嬉戏的情景,很容易就能把人的情绪带到喜悦里。
虽然我自认从小就心灵手巧,可是每次穿针引线都不由要骂针小心眼儿!其实我心里明白,有什么东西减弱了,小时候穿针没觉得费劲儿。思绪不由得飞回小时候在乡下的一些情景。每到忙收忙种都过了,总有那么多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留给村妇们相聚谈笑,做些缝补活计,最大的事儿就是缝被子了。我家的院子很大,而且总是很干净,最重要的是,我母亲人缘很好,所以很自然的都喜欢聚在我家的院子里缝被子,多的时候会铺三处。一院子的人,感觉好热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想十来个女人的情形吧?!比三国演义,红楼梦这样的大剧也不逊了。那时候,每个大人每到换线都会喊我:“丽儿!来~”我从不嫌烦,还挺乐意!好像这样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挺重要。音乐依然是明快的旋律,但偶尔在跌宕起伏里增添了低沉而欢快的鼓声,已经转到梅花三弄了,明朗开阔的曲调,最配梅花挺拔的气质。我的思绪依旧在老家的院子里,眼前没有捕捉到梅花朵朵,却是一张张朴素明朗的如花笑颜。好怀念那些爽朗笑声,可以把人的情绪拂的阳光一样明媚。那些笑声不过源自家常里短,发生在每个院落里的打情逗嘴之类,那时候很多话我是听不明白的,只知道大家都在笑,于是我也跟着莫名傻笑。
乐声转的古朴,淡雅优美,《出水莲》有种让人入禅的感觉,手里的线儿不慌不忙上下穿梭,思绪却不象针线在被子上留下的足迹那么直溜儿,跟着旋律飞扬,想起初夏时跟哥哥和小宝贝一起去云龙湖赏荷,哥哥开车沿着云龙湖南岸和小南湖之间的那条观光路慢慢滑行,微风一波一波吝载荷香,使人忽然感觉到嗅觉是多么贪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小宝贝愣愣的看了我一眼,才发现是从我嘴里溜出来的,不由自主啊!以小宝贝五岁的年龄还不理解其中含义,哥哥也不由赞叹:太美了!这时小宝贝哼了一声,慢吞吞昂起小脸说:“我妈妈比荷花还美呢!”哈哈哈…,我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引来岸边许多目光。我笑对哥哥说:“学着点儿,看宝贝多会哄女人开心,口吐莲花呀!”哥哥调侃道:“好啊,拜儿子为师!”宝贝更得意了,如果有尾巴的话,定要在天庭闯祸了,竟然很不屑的说:“嘿嘿,我还不如收猪做徒弟来!”哈哈哈哈…这回哥哥也禁不住大笑了!边笑边骂:臭小子!回想此情此景 ,不由从心底上扬嘴角。把幸福藏在微笑里。:)
记得小时候看她们缝被子,总是用木匠的放线盒,轻轻在被面上打出一条线儿,这样缝起来就不会走歪线了,现在,每次缝中间的三条线儿,我就把被子的一边向里折过来,沿着被边缝,而且每次穿针都牵着线在被子上量好长度,几乎总能在缝到头的时候正好在线头上打结,那时就会感觉挺自得。哈~别笑我!总能在任何事情的微沫细节里找到自得喜悦,小女人嘛就这样子!当然自喜后面总带着自嘲的小尾巴。我泯着嘴角儿,换了一根线,当然也是量好了长度。
音乐变得委婉,细腻,缠绵而悲切。把古代闺中女子的柔弱,多愁善感表现的微妙而尽致,一听就知道是《闺怨》。这时我不自觉的就欣赏起缎面上的十美图,不得不感叹织锦技术的高超,似金属颜色的暗黄底色缎面上,色彩鲜明艳丽,人物花鸟草木皆栩栩如生,准确精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香荷泣露,牡丹争艳,梅花点雪,修竹拂风,鸳鸯戏水,蝴蝶翻飞,蜻蜓点水。十美神态各异:醉卧花下,挽扇捕蝶,香径徘徊,月下拂琴,围绣女红,把书凝神,…无一处不美,找不到一点闺怨痕迹。美轮美幻的锦绣中只有祥和,幸福,宁静。啊!针尖儿扎在手指上,放下针,端起手指舔了一下。哈,针怕我掉进美幻的大观园里出不来吧?好像在提醒我:完美的不是生活!哼!扎棉花不过瘾呀?!我狠狠捏起针,感觉音乐也变得铿锵有力了,简直就是雄壮豪迈!很容易把人的思绪牵引到尘战沙场及得胜归来的古装剧场景里,这不是我喜欢的音律,和我内心的祥和有点冲撞,注意力就闪到一边去了,却让手中的针线穿梭的更快了一点。随着《将军令》的结束,手中的线也打了结儿,正好在线头上,哈~我真棒!又要换线了,还有两行就缝好了,感觉自己还挺快的。于是绕到床的那边,把磁带翻了面儿,拿起线团,穿针,依旧骂针:小心眼儿!
音乐再次响起。不让房间因只有一个人儿而显得空虚,也不让孤独的人有机会在寂静里品味寂寞。乐声委婉缠绵,如泣如诉,听《秦桑曲》总能联想到李白的《春思》,好一句“秦桑低绿枝”!思念远方亲人的情愫是无古今的,也是无中外的,思绪总比风筝飞得快而远…啊!又扎手指,心里却暗暗骂着:活该!这针该扎在心上!扎出洞来,让不该盘踞的漏掉。
旋律转换,酣畅淋漓,略带杀机,《广陵散》源于一个民间故事,是我小时候读过的,一个铸剑师因误期被韩王杀害,其子聂政做泥瓦匠混入宫中行刺,失败后逃入深山学琴,苦渡十年,毁容化妆为韩王弹琴,最终杀死了韩王。小时候读到聂政毁容化妆,很是震撼,因为在幼小的心灵里曾经认为美是最重要的,死了也要美!却不知天姿国色也终归尘土,人格美才能留芳。终于,曲韵回到我最喜欢的优美典雅,流畅柔和,百听不厌的《春江花月夜》,在这里还有琵琶和管箫声配音,使曲子丰满了很多。打了个结儿,这次线余出了一点,只好拿剪刀剪掉。换上最后一根线,我伸伸懒腰,甩甩手,赶走一部分酸。任思绪跟音韵飘摇,跟随黄昏江岸的钟鼓,慢慢融入江中月色,江河与天一色,过尽千帆,看小舟归来,渔歌悠然,直至夜阑人静,看尽夕阳月色,听饱江水涛声…不知是诗人因听了这优雅曲乐才思共鸣流出那些好词,还是乐师因读了那华美诗句而在脑海溢出这柔美旋律?哦!当然最神奇还是天斧神功的自然,启人性灵。
新疆赛乃姆音乐风格,古老,朴素,欢快,听过《伊犁河畔》的人都能在心底引起一些共鸣,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对纯洁爱情的赞美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根心弦。此曲还表现了劳动者的快乐,是的,劳动也是快乐的!当我打好最后一个结儿,不由这样感叹。看着缝好的被子,也会滋生一点小小的自得,恩,今晚就可以让梦也感觉温暖了,哈~小女人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可以指着被子对大小宝贝邀功,还可以请赏两个吻。哈
只有被子知道一个小女人的一段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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