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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猪这一家子

时间:2010-02-25 12:03来源:半壁江原创文学网 作者:宋长征 点击:
  总之,猪这一家子闯进进过很多人的生活,把并不美丽的外表毫无保留地呈现于世人面前。说它善也好,说它窝囊也罢,猪都不反抗,能以真诚的姿态在乡间行走,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进得村来,首先迎接的是狗,看见认识的,摇头晃脑,显出一副极尽谄媚的样子;不认识的,追着,撵着,总以为视线之外的都是敌人,不唬得你胆战心惊,决不罢休。悠闲的是鸡,母鸡刚下完蛋,一路还“个个大,个个大”地炫耀着成绩;公鸡跳到村口的柴草垛上“哦,哦”叫,不是打鸣,是为了吸引谁家母鸡的注意。猪呢?听见人的脚步声,呼扇了一下耳朵,才不管是男是女,又沉沉睡去。刚好有一只睡醒的,在村口的猪圈里吭吭唧唧。重复着谁也听不懂的猪言猪语。大概只是好奇,前蹄子扒在猪圈上,露出一张懵懂的猪脸,看着熟悉的陌生的人们路过村庄。


  你想啊,每天呆在猪圈里,吃了睡,睡了吃,谁不想张望一下外面的世界?草绿了,花开了,证明春天已经来临;风起了,叶黄了,眼看着秋天一下子就包围了整个村庄。这些,或许猪能懂,但懂不懂又有什么意义呢?村子里的人从来只把猪当猪看,既不指望像狗那样看家护院,也不巴望着像鸡那样报更打鸣。


  当然,村里人没几个傻子,跑到集市上抓几个吱吱乱叫的家伙,心里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弄回家来在墙外或在院子里,腾出一片空地,几块砖,几片瓦,简简单单,就搭上一个低矮的猪圈。猪圈就是猪的家,所以猪也就成了村里人的邻居。猪不挑食,吃春头上绿油油的荠菜、灰灰菜,也吃一辈子也吃不完的猪草。猪草,这个名字很有意思,长大而绿的叶片,也长丰腴的根,洗与不洗没关系,只抖搂抖搂上面的泥土,猪就吃得“呱嗒,呱嗒”震天响。好象那是上天赐予的美食。


  曾经,村子里的日子不好过,一年到头也打不下足以果腹的口粮。猪的日子也跟着清汤寡水,除了春头上的那些野菜,还有绿了大半年的红薯叶子,红薯梗,猪吃得比啥都香。那时侯我还小,常看着这些肥头大脑的家伙犯嘀咕:猪咋就不知道日子苦呢?娘舍不得喂猪的玉米面贴成金黄的饼子,刚吃了一口就丢进了猪圈。或许猪也是有些胸怀的罢,你看它们好象浑浑噩噩,却在不经意间修成了正果,做了一只遁世的猪。不溜须也不抱怨,阴天躺在低矮的瓦片下静静地听雨,晴天了,挪了挪身子,翻翻眼皮,看了看打在身上的暖烘烘的阳光,沉默不语。


  人家有贫富,猪却一般长得都很肥实。除非太懒,像村东的醉鬼李二福,一天到晚提溜个酒瓶子灌,灌跑了媳妇,气死了娘,十五六岁的儿子眼看喝散了家,扒了火车去打工。有人看不下去,捉了一只猪崽白给李二福。有猪了就养吧,李二福把猪圈在厨房里,反正一天三晌也不见他家的烟囱冒烟。村前的代销点就是李二福的“餐厅”,赊烟,赊酒,兼赊一些没有温度的吃食。可苦了那头猪,白天叫,夜里叫,就是喊不来醉鬼李二福,最后在厨房的后墙根打了一个洞,逃跑了。问李二福,李二福晃荡着身子说:“跑了,跟我在河沟里打了个照面,一面回头看,一面吭吭唧唧,骂我是头懒猪。”


  所以,没猪愿意当李二福家的猪。


  猪也有分工,膘猪,母猪和种猪。不是猪分的,是村子里的人,看着日子还过得去,有了残渣剩饭倒了怪可惜。若嫌麻烦,喊了东村的李小刀,甭管雌雄,一刀下去去了势,好让那些猪当好膘猪,不再朝秦暮楚;若是有耐心,就寻来一头眼看还算满意的母猪,勤勤俭俭,养到成年,产下一窝胖乎乎的猪崽,乖儿爱女地呵护着,慢慢长大;再有点经济头脑,东打听,西打听,看哪里刚引进了新品种,买来一两头养得高高大大,一看就知道是种猪,还没进村子就听见了荷尔蒙过剩似的呐喊。


  好了,分工明确的猪们进入了角色,理所当然,猪也就成了庄户人家的一员。共走乡村土黄色的地,共看乡村白亮亮的天。毗邻而居,衬托着乡村简单的光阴。


  被李小刀去了势的膘猪最听话,呆头呆脑,失去了很多兴致,心思全用在了长膘上。可长膘是长膘,你得看什么年头,譬如前些年,一头猪喂下来长了一年,也不过六七百斤,幸亏成本也不高,无非是那些残渣剩饭和乡间的野菜填饱了肚皮。季风悠悠地吹,猪们慢慢地长,喝了腊八粥就意味着猪的一生走到了尽头。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猪们太过愚笨,明知道早晚有挨刀子的那一天,为什么不选择诸如绝食的抗议行为?这样也不成,长得太瘦了更招人喜欢,平素吃厌了肥肉片子的村长马西会说:“嗯,这猪瘦肉多,赶明杀了给我留个后臀尖。”吃多了不成,吃少了不成,长肥了不成,长瘦了更不成,就混天聊日地过吧,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躺在日头下懒洋洋地晒大暖,晒暖多好啊,看时光如水静静地流过村庄的上空,听春风秋雨漫过宁静的岁月。一下子长到了腊月二十几,杀猪匠马二孩的刀子磨得飞快,明晃晃一闪,就离开了这个说喜欢又不喜欢,说留恋又不甚留恋的人间。


  后来膘猪渐渐地多了,多出来的被南乡的生猪贩子打着拽着上了车,说是运到不养猪的城市里。这时候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猪猡”这个另人懊恼的字眼。曾经以高级动物自居的人类,竟然有过如此没有人性的“光辉”历史,把那些穷苦的、挣扎的、满是无奈的人们装进车船,然后贩运到异地他乡。不是宰杀,比宰杀更为残忍;不是吞噬,却比吞噬更灭绝人性。猪,献身的猪,一辈子以弱势的姿态走过乡村的土地,连一片象征存在过的木牌也不曾留下,一口食槽,盛满了秋日的雨水,泛不起岁月的涟漪。


  那些被用于宰杀的猪都是猪娘的儿女,一头雌猪长到了成年,有幸多躲过了李小刀的劁猪刀,并不欣喜。不过却因而享受到了天伦的礼遇。从第一窝猪崽开始,母猪就渐渐失去了青春,曾经光滑的皮毛慢慢褪去了红润,曾经纯真的眼神,因了一群群嗷嗷待哺的儿女憔悴了神色。那好吧,既然上天赐予了做一个母亲的角色,就要学会冷静地面对风雨。所以小时侯的我常趴在猪圈上看,看蠕动的猪儿猪女,在母亲的腹下嘬着充裕的乳汁。若不巧,正好多出来一个孱弱的小家伙,母猪会驱赶另外一个占了上风的家伙,腾出来,供那个猪小弟吃饱肚皮。风来了,母猪会把身子挡在外面,留下一方温暖的空间,好让孩子们沉沉睡去;雨来了,母猪会极不耐烦地诅咒这些难捱的日子,好等日头出来,好等圈里的积水散去,领着一群可爱的儿女出去遛遛转转。


  这样的母子嬉戏图并不少见,一群古灵精怪的家伙,此时俨然抛弃了村里人对它们一贯呆头呆脑的看法。或亲昵,或跳跃,或在夏日的坑塘边追逐,激起朵朵快乐的浪花,在明媚的乡村里闪光。母猪只安静地躺在一棵歪脖子刘树下休憩,细碎的阳光打在脸上,倦怠的神情里透露出慈爱的光芒。


  我家也养过母猪,一头猪不知生了多少儿女,终于变得瘦骨嶙峋。临走的时候,一群懵懂无知的儿女仍在院子里快乐的追逐,也许它们终究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毕竟有一个生命用心血给予过它们真实的生命,即便是岁月依旧无常,即便是前方依旧风雨,那双老迈的眼睛在闭合的瞬间,依然发出最后一丝光芒,触痛我心底的某处。也许,那是最后的祝福。


  对于种猪,很多人其实并无好感,眼看傲气地走在养猪人李瘸子前面,晃晃悠悠地上路,瞅个机会,还不忘偷吃一嘴谁家的白菜。但这些家伙并非一无是处,在猪门繁衍生存的世界里,大概能抵过一个走马踏尸的将军。这观点一点也不含糊,就像生活在澳洲大陆的那些蜣螂虫,不也曾拥有过“自然界里的清道夫”的美誉吗?所以,人所生存的世界里如果失去了猪所提供的卡路里,无疑会失去太多的热能。


  猪依然在村子里吭吭哧哧,不耐烦或者有些抗议地生存着,粪可以肥地,肉可以丰腴日子,就连那些粗糙的皮毛,也被一一派上了用场。或制作成可以抵御寒冷的皮草,或扎成可以涂抹色彩的刷子,以显示着生命的倔强。


  当然,没有人希望像猪一样活着,也没有必要非得把某些事物强硬地比拟,施之于人。但是我所记录下的猪还是有些温暖的片段,譬如猪和村庄的毗邻而居,譬如那些鲜活的生命迫不及待地钻出猪娘的子宫,譬如母猪辞世时温暖的眼神,都在我所构架的乡村里一样不可缺失。


  总之,猪这一家子闯进进过很多人的生活,把并不美丽的外表毫无保留地呈现于世人面前。说它善也好,说它窝囊也罢,猪都不反抗,能以真诚的姿态在乡间行走,何尝不是一种洒脱?


  也许,这洒脱太沉重。唉!猪这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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