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棂泼洒在这木质的地板上，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疾病的折磨，我已无力反抗，亦不想反抗。按理说，我应该去上班，虽然打定主意辞职，可是为那少得可怜的薪水，我还得呆几天。否则按这种行事风格的老板，是不会舍得把一个月的工资给我，尽管我干了一个多月。可是我想休息，于是，我请了病假。结果，仿佛是上天的责罚，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居然发起了高烧。那几年前，守着药罐，好容易治好的扁桃体又发炎了，嘴巴终于挂上了一条香肠。抽屉里的那些药，就像糖块一样下肚，没有起任何作用，病情愈来愈重。

　　似乎我应该去看医生，可是疲惫的我却没有一丝气力去医院折腾。我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来可以用什么来取悦自己，让自己振作起来。没有了欲望，也没有了希望。穷困潦倒的我，连给父母打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希望周一，能拿到我的工资，不至于让自己窘困到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好几夜了，我都睡不着，呼吸不畅，阵阵刺痛袭来。有种冰冷的感觉从心底层层溢出，一会儿又如同置身火炉，几乎烧干了我，我不止一次在夜里去搜寻水杯，将冰凉的水倒入肚中，妄图止住这灼烧之痛。可这种在冰窖和火炉之间徘徊的感觉，却久久纠缠于我，不肯离去。我摸到自己脸颊上的湿润和冰冷。不需要，我绝对不需要这样的自怜自艾，不需要如此的自感凄凉。

　　昏昏噩噩就这样过了几天，没有去理会老板假惺惺的电话和短信，没有去理会任何人。我知道我病不至死，也知道几日后，定然康复。也知道我需要勇敢。不明白为什么，生病对于自己，其实就如别人吃饭一样正常，可为什么还是会难受，会痛，会感伤？我已经说不出太多话，终于这闲不下来的嘴巴也可以好好休息。

　　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伸出手，渴望抓住一缕阳光，突然感觉到丝丝寒意从指缝中冒出，原来冬日里的阳光也早已冰封，变成了一个冷冷的太阳。窗外那几棵梧桐树上，挂着几个未凋的叶子，七零八落地装点了树干。前日，晾了一杯咖啡在窗外，却忘记了喝。成了那只觅食的喜鹊的早餐。我就这样躺着，不止一遍的想，喜鹊喝下这个是否也会兴奋？她会在哪儿起舞？在哪儿悲苦？

　　我就这样躺着，看完了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究竟是谁把颂莲变成了四姨太，谁又把四姨太变成了那个围着井边绕的疯子？想起了《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巩俐所饰演的颂莲，那种惊恐而绝望的眼神。读书的也好，唱戏的也罢，都不就那么回事？我下定决心，我不会再帮这老板一丝一毫，他和那个陈家老爷没什么区别。

　　我这样躺着，没有任何的气力，只随着意念和思乡杂乱地飞舞。我有时感觉自己飘回了家，在我的那个小小照不到阳光的房间里，外面依旧是爸妈的吵闹。温吞的小镇上，我也做了许多无聊之事。有时感觉自己飘在北京，这座悲凉的城市，摧毁了梦想，催生了罪恶。我似乎看见老板接着欺诈一个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看见每一幢建筑物里的冤魂，看见每个窗口里，人的猥亵和卑劣。有时也会感觉似乎自己在那个东北小镇上，低矮的平房，几个简单的货架，几张麻将桌，桌边是那些叼着烟的男女，和那稀里哗啦的声音。我似乎飘到了海边，一头浸在了湛蓝的海水里，海边的造船厂依旧清晰可见。海水抚摸着我的面颊，让我坦然安睡……

　　我似乎看见了故去了爷爷，还是操着那口江西味的昆明话和我说：“小刘云，来帮阿公擦擦背。”我恍惚中回到了他的背上，去买一分钱一颗的酸酸糖。恍惚中，回到了操场边的小花园，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寻找黄色的树叶。迷迷瞪瞪，我怎么会在外婆家，抬着一碗卤腐拌饭，陪着外公喂猪。那根褐色的拐杖怎么独自出现在墙角，我怎会不见了我的外公。混沌中，我怎么哭了，哭着骗我舅爹，舅爹拽着我的小手，不知要拽到什么地方去。朦胧时，怎会和表妹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土路上，依稀听到她说：“姐，那晚上你做火把给我耍一耍。”我看见了姑父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看到了她的作业本，看到了她的眼泪和那条破败的小毛毯……

　　我一定是做梦了，我感觉到爸爸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发烧了，一会好了，我们就回家。”感觉到妈妈对我说：“醒醒，醒醒。”感觉到奶奶拉开房门，斜开一条缝对我说：“起来，吃饭了。”我应该快好了……

　　恍惚中，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何方，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