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呜呜了一夜。我天不亮坐起,独对着亲切的电脑,耳畔,风声不止。今日冬至,是无意间知道的。哦,冬至了,窗外作响的风声,幽咽若猫的哭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昨日北行乡间,为前日父亲去世的高中老同学送上安慰,顺路去了下同村的岳父家。
岳母面含歉意地说,小猫走失了。我语带轻松地敷衍着,内心却颇不宁静。上周日,妻子说回娘家,我和女儿同意带上小猫。女儿天真地说让小猫也走趟亲戚吧,我对小猫此去的艰险,心知肚明。放在手提纸袋里的小猫,努力伸出头来,惊恐地要探问些什么,她没有做声,但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只有猫知道,此刻小猫的心事,我知道。
到了岳母家,从纸袋蹒跚而出的猫咪,迅速地跑向岳父的药房。岳父是位乡村医生,药房里还有人在输液。那几日正逢女儿腿疼,岳父说可能是发育期骨骼生长点所致,补点钙就好了。只顾说女儿的腿,没有理会小猫的行踪。过一会找时,哪儿都不见。小猫哪里去了?我问药房输液的病人,说没见;床下、院子角落和门外,都没有。岳母说也许一会就回来了,我心底担心户外路上来往的车辆,会不会伤着人生地不熟的她。
女儿腿疼,没顾不上去找失踪的小猫;我打趣道,小猫也许长途奔袭30里跑回城,说不定正在我们住宅楼下等着呢。女儿闻言,将信将疑地望我。我对自己的话,其实没有半点自信;可依然莫名其妙地期盼大运路上穿梭的车辆,能不能慢点。直到临行,仍然没有见到小猫的影踪。妻子告我,上厕所时,好像看到小猫在院墙脚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姑且相信此说吧,我默默祈祷着小猫平安。
回到城里,豆木轩里没有了小猫娇小的身影。往日,每逢饿时,她总依偎在我的裤脚,蹭来转去,喵喵直叫。如果我不理会,她会愈加哀怨。一次我走得过急,脚把她带出好远,猫咪委屈地瑟缩着,躲在远处,不解而凄楚地看我。
九月初,小猫光临。在我的文字里几次提到她,本文已是关于小猫的第四篇文章了。在《水沁豆木轩》里,我写了小猫的身世,她不过是邻人的偶然相赠。出于对女儿热情的抚慰,逆着妻子的不解和埋怨,我收留了她。除了上面提及的《只有猫知道》,我最新还写了散文《一场关于猫的战争》。文中,我几次写到小猫与人的和平共处。在我敲击文字时,她酣卧于书房的窗台。冬阳、小猫、文字,曾几何时,成为我心头盈盈的温馨。偶尔,她也会跳上电脑桌,对我的写作构成“骚扰”。其实这纯粹出于好奇,蹲卧于键盘和屏幕间的罅隙,小猫懒洋洋地瞅着,对我粗暴的驱赶,莫名地委屈。
《一场关于猫的战争》发在博客后,热心的文友跟帖:写得真好啊!看了您的文章,感觉生活处处都充满美好和乐趣!更有一位文友细心地提醒:猫抓您女儿,您需要准备一把指甲刀每个月给猫剪一、两次指甲,只剪爪前一点点白色的部分即可,不然剪多了猫会疼或者出血。还需准备绳墩之类的东西给猫磨爪子,不然她将来会抓您的沙发,呵呵。还有很多细节恕不能一一为您赘述,您可上网查阅相关经验。总而言之,需为一只小猫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还有爱,与对待半个孩子差不多,希望您作好一切准备,认真对待来到您家的小生命,好吗?
猫锋利的指甲让女儿的手背和脸颊,留下了双方嬉戏的挠痕。对猫喜爱有加的女儿,于是也渐生不悦。尽管在女儿感冒时,蜷伏于女儿枕畔的她,似乎默默传递出一份关切,让女儿的不适略有减轻。可小猫知道不,她在豆木轩的生存环境,日渐窘迫。妻子唯一一次抱她,是在准备送给同事家的时候;我之所以作出收养她的决策,完全是因为女儿。
说心里话,自幼对小猫小狗我不甚喜欢。儿时,记得邻居家有只狗叫小黑,童伴说其如何乖巧伶俐,我却感受一般。忽一日,邻家飘来了肉香:长大了的小黑被宰杀了。据说邻人心软,杀狗的坏事交给了别人。可邻家狗肉的香味,我莫名地闻出了一缕血腥。对猫和狗乃至其他动物的爱,我一并交付了文字。少时在文字里读到有关动物的儿童文学,我似乎觉得它们就是人类中的一员。
着名作家沈石溪的《最后一头战象》,写的是他在1969年到云南插队时亲身经历的事情。而作家插队那一年,恰巧是我的生年。读小说时尚青春年少,数十年过去了,文章里的情节至今不能忘怀。作家谈到创作体会时,有这样的感悟:动物小说之所以比其他类型的小说更有吸引力,是因为这个题材最容易刺破人类文化的外壳、礼仪的粉饰、道德的束缚和文明社会种种虚伪的表象,可以毫无遮掩地直接表现丑陋与美丽融于一体的原生态的生命。随着时代的变迁,文化会盛衰,礼仪会更替,道德会修正,社会文明也会不断更新,但生命中残酷竞争、顽强生存和追求辉煌的精神内核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喜欢读关于动物的文字,现实中却和动物鲜于亲近,莫非我有点叶公好龙?困惑里,总对动物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昔日乡间家中养马喂牛,为祖父专事。年老体衰的祖父,目力不济,微秃的头顶常常被牛棚的门楣撞破,血痂好了又结。我偶尔代劳,光线幽暗的牛棚里,牛或马圆睁的双眼,总让我心颤:仿佛它们是人类里我的陌生者,时刻有要和我说话的冲动。每次喂完草料,我离去的步履永是匆匆。
早年见过祖父喂牛,他一边喂,一边自言自语。或训斥,或温柔,祖父粗粝的大手与冒着湿气的牛舌互动,场面十分温情。不事稼穑的我,也许永远不能体会祖父与牛之间大地般深沉的情感。但我怎能忘记,在祖父十年前离去时,那只新生的牛犊,竟然悄无声息地死去。是离开了祖父悉心的照料所致,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真的说不清。曾经连夜和父亲牵着牛犊去看病,敲开邻村兽医的家门,人家困倦得睡眼朦胧。
近日,读者论坛的文友紫晶儿说,赵老师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这样一句话:“文字,是我唯一的亲近”,也正是这句话,让我们更想了解您,更想走近您的文字,最近看了不少老师的文章,感触颇深……,我给晶儿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感动。是呵,人世间缺乏了感动,冷漠的世界就会失去生机和乐趣。上个月我在山西日报发表的散文《听来的感动》这样结尾:生活中,我们被俗常的杂物烦扰,浮名虚利困惑着本来应该淡定从容的日子。日子是水,水润万物,包容着人世的悲欢离合。我厌弃被功利挤压的干枯枝条,枝条原本应该饱含感动的汁液呵,那样,生活之树才能绿意婆娑。
那日午间小憩,半卧床头的女儿喃喃地问:不知小猫在姥姥家怎么样了。女儿还说,如果在我们家,小猫也许现在正躺在窗台睡大觉呢。听着女儿的童言,无言以对。我靠近女儿,轻轻地抱了抱她。端详女儿稚嫩的面孔,女儿小脸上的汗茸闪耀着穿窗而入的冬阳,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亲近文字,称其为我的唯一。殊不知,文字只是情感的载体,文字下面隐藏的内容,又有几人能会呵。当2008年元月9日市报副刊头条刊发我的《期待零八》时,人们哪里会想到过去一年竟如此的坎坷!向来不太在意节气的我,本年度逢节气总有文字流淌。冬至是最冷的时节吗?不吃饺子真的会冻掉耳朵吗?女儿惦记的小猫,你在哪里栖身啊?昨夜凛冽的北风,会不会把你冻着?
窗外,风声依然。好在,东边依稀亮起了一轮不够明朗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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