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条船,承载着太多的记忆,终于超载,从船舷边慢慢渗透的水,悄悄的湿润了记忆,于是那些遥远的种子在暗夜里默默发芽。我用疼惜的心情静静舒展每一片记忆…… 那一年的高考,对于我,不是最坏的,虽然我没有考上大学,但是我认识了你。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我还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年高考后末日的空气。七月流火的季节,日子就好像一个被蒸得就要爆裂的包子,内心里的那一团热气在高考成绩通知书的面前,腾地就消失了,剩下的是三伏的严寒。
家里的小阁楼成了我最后的藏身之地,把自己藏起来,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蜗牛一样蜷缩在壳里,阁楼上没有窗户,我也不需要窗户,永远都是黑暗,那黑暗一直淹没到我的心里。
我没有哭,哭不能改变那些数字。可是对于前途的渺茫我觉得空前的绝望,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阁楼上的黑暗掩盖着我的心,我希望世界永远不要有白天,这样我就永远可以有理由逃避下去。
你的影子和阳光一起夺门而入,强烈的刺激让我睁不开眼睛,我眯着浮肿的眼睛,看你,阳光下的你的脸甚至能看到唇边那青青的一圈绒毛,你长大了,不再叫我姐姐。
没有说话,你自顾自的收拾我的窝,那些从考试后就没有再整理过的书本上落满了灰尘,那些灰尘在阳光的光束中跳舞,你不管不顾的收拾,我就像个痴呆的傻子坐在书桌旁边的床上,呆呆的看着你,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无声无息的。
你默默的递给我手帕,那年代还没有那么多纸巾,不过用手帕的男生也不多,特别是那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四四方方的就更不多,我伪装的坚强在一方手帕的遮掩下全线崩溃。
你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没什么的,明年重新再来。”
我从那块湿到几乎可以拧出水的手帕里扯出脸来:“我还能行吗?”
你看看我,突然扑哧的一笑:“你为什么不行,难到你的脑子有问题?”
我不知道你笑什么,我知道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可笑,白痴一样,高考的失利让我对我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你的话让我又有了重新认识自己的力气。
阁楼还是那个阁楼,不同的是,阁楼多了你,带给我阳光的人。你的文科很好,尤其喜爱古典文学,对唐诗宋词你总是能信手拈来,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你的步子,你不知道,为了能跟上你的脚步,我每天在我们学习结束后悄悄地做了很多功课,我怕在明天的学习中,你问我“竹林七贤”“建安七子”,那是我学习最辛苦却最有意思的日子。你带学我的那些语文知识,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都还受益匪浅。
隔壁的奶奶供着观音菩萨,每天都会虔诚的上香,然后敲罄。有一天你听完那当当的罄声之后,无比严肃的告诉我一个重大发现:“奶奶朝三暮四。”我瞪大诧异的眼睛,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
“奶奶早上上香后敲的是三下罄,到了傍晚上香后就敲四下里,不是朝三暮四是什么?”我们的笑声震落了八月的桂花,那时候是我们长大后在一起的第三个月,从此我只要听到朝三暮四这个成语,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你。
习惯了等你,习惯了和你一起学习,有一天你和同学一起去玩,那一夜感觉特别漫长,时间就好像停滞了一样,一分一秒蜗牛爬行,我的耳朵和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听着每一个脚步走近又走远,始终没有你的声音。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蓦然间发现,原来我已那么习惯有你的陪伴,在那个懵懂的年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爱情。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可是在午夜时分,你带着微醺的气息来了,你和同学一起喝了酒,谈了很多关于理想的话题,你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我,你的理想是要做一名记者。我想,你一定能做到,因为你的文章写得是那么好,你的见解总是很独到。很多年后,你做了,和你说的一样,和我想的一样。
那一夜,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一会慢得不会走,一会就跑得飞快,我们聊到天亮,第二天,隔壁的奶奶问我:“昨晚你们学习得很晚吧,一直听见你们在说话。”我吓得吐吐舌头。
转眼就又到了高考的时候,一年的卧薪尝胆,你考上了能成就你成为记者的学校,而我只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学校。
这样的落差,我再一次的看到了我们距离,我仿佛看到你的锦绣前程,而我们是没有承诺的悠悠岁月。
你给我写过一封信,那信里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待朝朝暮暮。”我没有回信,因为说与不说都没有关系,在心里的感动不说,更容易珍藏。
在我还在怀念和珍藏的时候,隔壁的小女孩也考到你的那所学校,她并不知道我们这一点秘密,一放假回来就兴高采烈的给我汇报,她看见你有女朋友了,在学校里一起散步,还很亲热呢。
后来我就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了,我的眼前满是那行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待朝朝暮暮。”
某年的某一天,我在网上找到你的消息,那里有你儿子的一张照片,那是另外一个小小的你,隔着冰冷的屏幕,我轻轻的触摸他的脸,像触摸我年轻的秘密。
有的事是用来回忆的,有的人是用来怀念的,那段青葱的岁月里,我们这样相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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