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是这样的想念水。 是的,是想念。这种从未相见却深入骨髓的情感常常让我瞬间便可以跌进迷茫的谷底。 那远远的锦带一样飘凌的水,那泠泠的可以叩动心扉的水声,那么真切的在我的梦里往复,深云浓雾之中,只需一线浅水脉脉而来,至我脚边就成为一个开启无限记忆的引子。我象一个流浪多年的猫。我知道我是有故乡的,却不能说清楚那故乡在何处。我曾去过,并曾在那里梳过长发洗过衣衫吗?蒸腾的水汽中,我是水中那片轻轻颤动的叶子。所有的叶子的都是被河流收留的灵魂。收留了,但依然在漂,河流,只是又一个流动的路途。没有什么,能囿一个渴望的心于安定。就象没有一棵树,能永远的保留住巢中的飞鸟。 水边的柳,一排排,多么象我现在敲出的文字。唯一的不同是,柳在河边站着,文字在我心里走着。柳的脚下是此岸还是彼岸?彼与此,有时就象今与昨,只成为一个参照,而不能成为一个永久的概念。永久这个词,在此处,更象一朵游移的天空的云或潜在水底的鱼。如果长天与深水可以永久,云朵与鱼儿便可以认为自己是永远在生活在家中。而沧海桑田之后,谁还能听到谁的呼唤,在夜深的地平线上一波一波的传来,回声,只是一声又一声轻轻的叹息,只在心中,不让别人听见。 有一些想念,只是一叶小舟,永远地停在动荡的水中。 回望的目光是一条悬在半空的绳索,系不住小舟的帆,挡不住它的行程。 没有目的的流连,无须摆渡的人招手。 很多很多的小路,象曲折的心肠,纠集于蔓草丛杂的渡口,柳树把影子投在水里,这些没有重量的影子,不能搅乱河流的思索与平静。河流静静地看着打结的小路,在彼岸的又一个渡口上慌张的散开,重新奔往四面八方。 这一片水,是一个终结,又是一个开始。这一片水,终究也只是一个路过。什么样的停顿,也不能让路过的人把朝露晚霞拥有得更为久长。 我所想念的这水,承载了多少人奔来又散去的往事?枯黄的柳叶在水里盖住了多少人临水而照的脸?又因风而动,驮走至彼处。彼处可是最终的去处吗。柳不知。只枯荣应季;人不知,只顺水而息。也或者,河流并不曾流动,只是年年临水的人各有不同。 孔圣来到水边说:逝者如斯夫。 他当年是否曾撷了柳枝而去只把指纹照进了无语的河中。 《红楼梦》中说:天下的水终归一处。这一处,也是万处。万处在何处?一不大于一,一却可归万于一。此一为上游,彼一为下游。此与彼若终生不得相见,便是同源而不同宿。距离便是分离。终生不见的分离,是从未相逢的悲剧。 生生世世,千年万年,有多少思念,无法付诸语言。 我在远方,河流在远方。我看着它的方向,它兀自流向更远的地方。它也是在赶路吗?因为等着与每一滴水的相遇,它无法诉说疲倦。 河边的风景,没有红桃黄杏,只有无数的卵石叠累着。想这些卵石初出大山时也必极具峥嵘,才涉大水时也必棱方角锐,最终却如此玉润珠圆,闲闲地任水流东去。只在星光乍现时,还一丝幽幽的反射。石头在寒暑中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早视四时的风雨如梦了吧。 问河流流去何处?河流不语。只默默对着天空。天空与河流对视,天空也早已被河水收尽。 谁与我共驻水之湄? 只有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