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趟过我灵魂胜过爱我自己的女朋友回到老家青海后考上了一所西北大学,我上了一所不起眼的中专,与她相隔几千里远,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为此,我一直郁郁寡欢,独自寂寞,默默享受爱情的快乐和分离的思念。我知道该怎样排遣这深深的痛苦与伤感,常常在纸上胡乱编写一些七零八落的古诗词,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课外阅读上,以至荒废了学业。 或许是我独特的性情,或许是我寡言少语显出某种成熟,尽管我不合群,普通而低调,也引起女孩的关注。忘了从哪天开始,总有一个女孩子在晚自习时,从最前排跑到我的桌前,趴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从不抬头,只是低头看书。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示我:“嗨,难道你没察觉某某某在看你吗?”
我淡淡一笑,心如明镜。
也许我过于冷漠无情,也许我自视清高,孤芳自赏,也许我根本就不懂爱。我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她终于失望地离开,
没多久,一个叫张月华的女孩子同宿舍的赵建设打得火热,偶尔她也来宿舍,张月华每次来时,总是约上她的好朋友李芸。她们一来,男生宿舍便热闹起来。赵建设对张月华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对李芸却很热心,妹妹长妹妹短叫得很亲热,然后让她唱歌,李芸也不拘谨,落落大方地坐在床头唱: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歌声甜美,让人陶醉。我总认为赵建设对张月华欲擒故纵,玩世不恭,很为她打抱不平。
张月华是个开朗活泼,善解人意,冰清玉洁的女孩,生得小巧玲珑,小鸟依人,是个美人胚子,一张瓜子脸充满秀气,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闪着,披肩的长发光彩照人。记得有一回,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宛如花中仙子,一个龅牙女孩羡慕得要死,东施效颦,穿了一件红色连衣裙,活似红衣老妖,实在不敢恭维。
我发觉张月华总是偷偷地望着我,那种眼神,透着羞涩甜蜜。我依然不为所动,因为我心已有所属,虽然女友没有说回来,但也没有说不会来啊,我相信缘分,真爱可以感动上天,让天随人愿的。她并不甘心,似乎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那年四月,正值北方万物复苏,莺飞草长,对我而言却是严寒。女友来信与我断了关系,一霎那,我乱了方寸,面目憔悴,形容枯槁,三天不吃不喝,一个人默默发呆。一天中午,我去上课。我在大楼里迷失了自己,上上左右找不到班级。我担心误了上课,到处乱闯,走得心慌眼花,最后,认定自己走错了大楼,便迎着人群走出大楼去寻找班级时,迎面走来了张月华,她见我精神恍惚,很是惊讶,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了么?”
我茫然望着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她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哎呀,怎么这样烫啊,你是不是病了,我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看着她,良久,才想起来:“我找不到班了。”
她嫣然一笑,笑得很灿烂,让我跟着她走,她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是否跟上。
或许我不苟言笑吧,张月华在别人面前有说有笑,像一支迎风招展的花儿,急着让全世界都看到,但在我面前却如一株静静绽放的花,等待欣赏。赵建设有些反感张月华,觉得她过于热情而显得轻浮,总是冷嘲热讽,她并不计较。他们终于不欢而散,赵建设闷闷不乐地说:张月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并极力为我和她牵线搭桥。
我置之不理,深深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终日祈盼女友能回心转意,何况我不想用恋爱来弥补心灵的创伤。他们说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不懂爱的傻小子——一个不值得爱的傻瓜,唉,他们怎懂我呦!
那年期末考试,学校为严肃考场纪律,准备抓六名抄袭者给以开除。在考让我头疼的英语时,我将英语单词写在手心里,监考老师是学校最为严厉的孟虎。天哪!就在我起身提前交卷时,被身后的监考老师看到。
我呆呆地站着,他让我张开双手,厉声诘问:“这是什么!”全班的目光都投射过来,我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完了。他二话不说,把我叫了出去,然后去找英语老师辨别是否与考试有关。
我不知是怎么走出去的,站在楼梯口,觉得四周的墙壁都挤压过来,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我借机用力搓着双手,想把罪证毁掉,我想到了开除,真是祸如天降,令人恐惧。我走投无路,胡思乱想,猛抬头,看见张月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
她哽咽着说:“没事吧,怎么会这样啊!”
我心头一震,她为我提前交了卷。我尽力镇定下来,摇摇头:“不知道。”
她走近我,低声说:“好好和老师说说……”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她忙低头快步离开。
英语老师认真辨认我手心已模糊不清的字,为我开脱:“你写的是什么啊,一个也看不清啊。”说完,和孟虎老师低声交谈了几句,孟虎老师让我先走,听候处理。
我心惊胆颤地下了楼,张月华在搂下等我,她关切地问:“怎么样?”
我缓缓地说:“让我等结果。”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我不再说话。默默地陪我回宿舍,分别时,她说:“别有压力,下午还有考试。”
我感激地点点头。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我长出一口气,死里逃生。那几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要开除了,无不冷眼相对,只有她给我勇气,给我安慰,每每想起,无不充满感激。
她几次努力我都拒之千里,让她觉得我不懂感情,不值得拥有和珍惜。
她终于知难而退,和另一男生处在一起。他长得其貌不扬,张月华为什么会倾心于他,大家不得而解。
我想不通,想问她,劝她别自暴自弃,却没有时机。我想起以前种种,觉得心中有愧,她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却从没谢过她,总想能为她做些什么。终于有一天,我对她说想与她谈谈,她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阴沉沉的,凉风习习,偶尔有灯光闪烁,校园里一片寂静,静得呼吸可闻。我们肩并肩而行,漫无目的。我本有话要说,但此时却犹豫了,始终没有说,恐怕这不是我所能问的。我们目光时而看远处寂寥而昏黄的灯光,时而看依依的垂柳,感叹人生沧桑,岁月无情。两年的中专生活即将过去,而一切似乎都不曾有过,然而这一瞬间,仿佛什么又都拥有了。
不知不觉,走到宿舍旁,我们停下了,她深情地看着我,半响才冒出一句:“谢谢你,能陪我。”说罢,便一路小跑上了楼,我转过身来,不远处那个男生在风中伫立……
两年的中专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在我记忆中,几乎不留什么痕迹,惟有张月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却始终对她不理不睬,这对她来说有些残忍,有愧她的感情,辜负她的美意,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视而不见,装作不懂。我们属于患难之交——我总在难处,她却在福中。我,每每记起,总是感慨,此乃时也,命也,运也,只能如此而已。
多年以后,我的手机上突然出现一条信息:“周六去延庆了,延庆真美。好想你……”我凝视着,眼前模糊,一切都以已过去了。我反复问自己,这是否算是一场爱,如果不是,正如《再别康桥》: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如果是,就像一首歌所唱:别说我不懂,喜欢孤独的自由,爱情终究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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