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时,意识总在奔腾地流浪,拽着我们的精神上升到虚空的真实,随后撞击大脑皮层,压迫精神将我们在最关键的时刻,刻不容缓地抽身而出,回到清醒的现实。 涛之前和我说过一个他的梦魇。一个他间歇不断重复从记事做到12、3岁的梦。
梦里是一片空旷的原野,没有人,也没有他,只有作为主角的他在梦里的意识。他的精神清醒地在梦里告诉他,只是他梦里的意识在经历一切。
他的意识被某种东西追赶,也许是野兽,也许不是野兽。一种说不清楚,但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会让他感觉惊得汗毛竖起的东西,一种恐惧到他甚至不愿意去回想的东西。他的意识便一直在逃,不断地跑,不断地逃。后面的东西穷追不舍,紧接着,一阵大风吹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叶子,到处撒扬。漫天迷茫时,一直穷追他意识的东西停在了他面前,像狰狞庞大的野兽,却又不是。那只是庞大到天际间的一个狰狞的模糊意象,它张口一点点地开始吞没他的意识。意识毫无反抗之力,一点点任凭吞没,他感到压迫,被点点吞没时钻心的压迫和窒息的痛苦。那刻,他感觉到,一个很光亮的光晕一点点在被吞没的过程中,慢慢缩小,直到意识被完全吞没那刻,光晕变成黑色的小点,继而所有的东西在黑暗里消失,寂灭。他醒了过来。
我猜想那狰狞的模糊意象是意识里最根本的恐惧流,人与生俱来的深度恐惧和绝望。意识的消失会给精神带来深度恐惧,没有意识,精神也就无所谓感觉,意识的消失过程便是深度恐惧与绝望吞噬意识的过程,便是产生精神和感觉消失的过程。当意识快没有的时候,恐惧流完全吞没了意识,人的精神凭着一点微弱的感觉制造出了一个小光晕,随着意识的寂灭,精神世界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代表感觉的微弱亮光渐渐变弱,直到寂灭。涛的梦完成了一个意识消失,精神感觉消失的过程。
当然,这只是我的解释。
这个梦跨越着年龄段不断地重复,他毫无戒备的心理不断地重复体验这种恐惧和绝望。好在还是孩童时期,没有原因地做了,也就没有想法地过去了。如今,不再做了再好不过。
我想起几日前我的一次意识活动,它在梦中精心设计了一个套,让我毫无戒备地钻入到一个虚拟的感知世界,让我生活在半个月前的生活中。
梦里,我打开一扇门,进了房间,涛穿着黄色T恤在看电视,床单上散落地横七竖八放着纯牛奶和袋装的小面包。真实的半月前的生活,弟弟也是半月前的弟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半月前的。一切有血有肉,可触可碰,只是我的精神清醒地告诉我,我进入的生活场景是过去的。这个感知世界中的任何东西确实都是真实的,但本质却不属于现在,只是过去的人和事流过,留下的虚空感知映像。我正用生命中现在的这一时刻过半月前某一时刻开始往后的生活。这个映像世界里只有我是不正常的,也许我的肉体也是正常的,只是我的精神告诉我,我活在过去的世界里。一切是真的,一切却又不是真的。面前是确实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弟弟,而那个真实的本来的弟弟却在另一维度的时空世界里,那是我连出口都不能找到的,要回去的地方。
如何离开这个表面真实,其实本质虚假的时空世界?如何回到我本来、我应该所在的现在的时空世界?
我被包住了的感觉,越来越紧。这个时空世界是个密不可封的球,把我裹着,裹着,我强烈地觉得要回到属于我的现在的时空世界。清醒的精神于是在紧张和绝望里狠狠地压迫我,直到我终于猛地醒来,继而庆幸自己原来到底是生活在自己现在这一刻的世界中。
多谢精神,总会在梦的意识流中,在最没有出路的时候,找到出来,敲开梦醒的门,了却一切是非。
可是,现实的时空世界反映在感觉系统里,也不过是一种感知世界。清醒状态中,意识也只是真实地流浪在有着真实事物的现实的感知映像中。对于感觉,梦里梦外,便是一样的体验。现实的映像真的才是一个真真实实没有口子的封闭的球,没有可以逃离的出口,是精神无法带人超越和逃离的世界。因为没有门,因为没有路,即便一路恐惧,一路绝望,一路无奈,也只有一路一直真真实实承受与忍耐,坚持,维持,抵抗,某种程度的减轻和改变,直到意识完全消失,没有感觉的那天。
如此,真实的生活若是梦,挣扎下便解脱,人生也便不用那么复杂,那么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