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时间。我拧开门把,用力推开单元的铁门时,她好像正在放下或者正想打开垃圾桶盖,见门将开,便立即关上了桶盖。我眼光到达的,是她正离开桶盖的手。很快,她“正气凛然”地重新把双手靠在背后,像只是路过垃圾桶一样地朝正在行走的我走来。
她要让我觉得她在散步。 眼光相遇。走路一停一顿的老奶奶,很明显的C型蹒跚,衰老干皱泛黄地已经铺满每寸皮肤,连眼眸都不放过。 擦身而过,我装着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余光后,她背着手的背影也若无其事向前。 或者,等没人可以看见的时候,她又继续检查她的垃圾桶。可能,她每次都这样带着害怕别人看见的心绪小心谨慎地快速打开桶盖,小心快速地检查过后,拿到或者没有拿到自己觉得有用的物品时,都照样又快速关上。 这兴许是她获得一项经济来源的固定途径。几次,我都看见她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饶着垃圾桶转。 她不能说服她的面子,让外人看见,让外人清楚,在干净的小区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个要靠着拣垃圾箱垃圾挣几个子的穿着也算体面的老人。显然,她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老人。更可能,她过惯了节俭的日子,就是这些被扔掉的破烂和垃圾还有点价值的地方,她也要拣来可以当作换点油醋的额外花销。 实际缺钱表面体面的老奶奶不愿让人发现她的虚空体面,真正体面实际不缺钱的老奶奶不愿让人指点其实他们不会理解的节俭,所以,这总是遮掩着拣找她觉得有价值的破烂和垃圾。甚至,就连我这样一个她并不认识,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她也要在意。 难道是群体差异所致?她基本体面的衣服让我判断她肯定不享有某种退休金之类的生活保障。在布满70%多享有生活保障老人的小城小区里,她在基本体面地吃力继续小城生活的同时,找到了另外一种可以增加点点点收入的办法,又努力掩盖这办法中明摆着的生活差距带来的尴尬窘迫心绪。当我这么一个暂时寄居在城里的年轻打工者经过的时候,她也如此惊吓。如果在乡下,她还需要、还会这么遮掩么? 当贫富、地位差距深深填满我们生存的空间时,是否我们能一直挺着笔直的脊梁毫无畏惧地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或者我们必须做的事?我们是否可以看见自己作为一个独特生命体的独特个体价值,是否可以看见我们所想和所必须做的事对于自己的莫大价值和意义,而不是总来参照那些和我们本身各方面条件大不相同的人甚至毫不相干的人的看法和议论? 捡垃圾真的有被发现后的尊严贬值么?面子是压力,拣垃圾却件没面子的事,老奶奶战战兢兢似乎受到惊吓放下垃圾桶盖又装做若无其事,老奶奶还要继续斟酌什么时间再合适去到垃圾桶边,想必她心里其实很累很累。我吸了口气,觉得那C型的背脊在晒得有点灼人的水泥道上颠颠得越发显得苍老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