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一阵阵巨响穿过大地,正冲向敌方阵地的高个子士兵突然倒下,紧随在后面的他蹲在了士兵的身旁,看着满胸膛急流的鲜血,他托起了奄奄一息的战士,战士垂死的眼皮使劲的往上翻着,血丝的眼光中散发着无尽的哀戚,断断续续的颤抖咽声咽气:”我要走了------,我的妻子才-------二十五岁,一人带着女儿------无依无靠,我放不下------心呀!你------你能-----答应-----我吗?”
他知道他的战友要他答应什么,但是,此刻的他不能不答应,他点了点头.战友的眼神有了一丝的光,在这个炮火连天的黄昏,在这个屠杀生灵的战场,战士布满血迹的唇用去了生命的最后::”我---的妻子女----儿就交------交给-----你了------谢-------.”
刺耳的长笛让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从行李架上拿下了红色的包,缓缓地与战友们一起向车门走去,这时,他似乎听到了军号声,他与战友们齐齐向窗外望去,站台上两排迎接退役军人的队伍正敲锣打鼓,在迎兵队伍的后面,他看见一个姑娘正用手向他摇晃,这是他的女朋友,,她清纯而白皙的脸蛋是那样的可爱,就是在这欢呼的人群中,她也是如白雪般的飘扬,.
他下了火车,女朋友如燕子般的跳到了他的面前,满是笑容的她抢过他挎着的小包,另一只手挽起了他的手臂,话象脱口秀的不停:”等你等了一个多小时,真是累死我了,昨晚又没睡好,,好在火车没误点,终于看见你了,,你吃饭了吗?”他点点头,
.”终于回来了,终于战争结束了,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嗳,你怎么不说话呀?”他笑了笑.”你知道吗?战争最苦最受罪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死去的士兵,”
“不,是女人,是我们这些女人,男人没战死,天天想着他回来,男人战死,更是呼天抢地,你知不知道,女人最怕的就是这生离死别,,女人是弱者呀!”他低下了头.
“.好啦!我是幸福的,再也不会过这种怕生离死别的生活了,你知道吗?我已经为你也是为我们的未来作了充分的准备,你回来后,不要去干公家活,咱们开一个自己的铺子,我已有一部份积蓄,不够的话,我爸还会支持我们,怎么样?”
“我想跟你商量,”他终于说话了.
“商量什么?”她还荡漾在幸福之中.
“明天我想去我的一个战友家.”
“好呀!”
“不过,我的这个战友已经走了,”
“我知道,你是去看看战友家的亲人..”
沉闷的夕阳隐罩在混血般的乱云之中,分不清那是红,那是黄,那是蓝!水泥地虽是宽敞,却总是放纵弯道陡坡,
颠来倒去的山路还能和着忐忑不安的心跳,只苦了这千回情意,万般无耐.
近得村来,夜色刚浓,稀疏的月光中能看见二间土房,土房的前面有几株大大列列的芭蕉树,山风中飘动的蕉叶还有着嘶嘶作响,土房的后面是光溜溜的小山,没有郁郁葱葱,只剩乱石布道,荆棘错开.进得屋来,已见凄凉,陈放虽不零乱,用具也无尘埃,但四处尽显飘泊,女人怀抱未满一岁的婴儿张眼而望,稚嫩的小脸带着悲凉的垂涎,向人昭示出她刚入世的悲哀,女人一闪淡淡的笑容却掩不住她无尽的苦楚,憔悴的脸上虽配饰着大大的眼睛,却还在淌过如绵雨般的泪涟涟,低缓而哽咽.
他没有安慰,只有呆呆的看着女人怀中的婴儿,这多象他的战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这一定是一个好种子,军人的后代,象她的父亲,勇敢而充满爱心,无私而对人诚恳.可是,这个罪恶的战争却能使勇敢化为灰烬,无私变成无有,不满一岁的婴儿将永远看不见他的父亲,她将在无父爱的一生中过去,默然一生.谁之过,谁之罪呀?
他没有安慰,只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也不知道怎样来安慰她,他知道,女人已不知听过多少的安慰话,而此景此情,女人要得一定不是安慰话,.语言是请功论赏的工具,多少动听的话让人赏心悦目,而此时此刻的她全然麻木不仁,他要的是她的丈夫,要得是象丈夫一样的男人.而他的承诺,几个月来如泰山般的压在他的头上,此时此刻的他,要么把承诺象游戏一样抛到九霄云外,要么把对战友的爱移放到眼前女人的身上,身不由己呀!人生.
不入圈套不知绞索的麻花,没有情义不知感性的瓜葛..
入夜,他留下了,女人问他,:”你不走啦?”
“太晚了”,他在另一间屋里答道.
他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却是一种舒畅袭来,在这乡村之夜,没有喧闹,也没有惊扰,偶尔有蟋蟀清脆的叫声,也是那样的入耳动听,在这小小的屋里,却有着静谧的入仙之感,,这是几个月来他所没有的,也是一辈子所没有的,山静不如心静,是灵魂的归宿还是心灵的希望,原来,心要有安顿,心还要有安乐,这一切都离不开静,只有心静才是万幸.而他居住在这战友的屋里,一定是战友的灵魂有了安息,也一定是他的心灵有了安居.人能够摆脱所有的兹扰,只安宁一生是最大的快乐,人世间还有什么比心的安宁更难有的.
.就是这一夜,他决定不走了.
时间一晃就是三个月,这一天,他正在院子里劈柴,一阵熟悉的女声冲耳而来”:你好呀!”
“哦!是你呀!”他转过身,风扬起她的白围巾,扑打着白乎乎的脸颊,虽是寒冬,蓝套裙裹身的她依然风姿日丽”真是不可思议,”女朋友的话虽是气冲冲,但还夹带着温存“.很对不起.”
“你还知道对不起,”女朋友双眼逼视着他.
“可是,我要对得起你,就会对不起我的战友,.”
“你的战友比我重要?”
“不是比你重要,而是我有承诺,”
“你不是对我也有承诺吗?”
他没有接下去说,而她却抢着说:”难道还有什么能超越爱情的,你明明不爱这个结过婚的女人,却与她在一起,既不是为色又不是为财,你为什么?”
“我为自己的良心,为我对战友的爱戴,”
“良心,什么叫良心,谁会象你这样讲良心的,莫名其妙,”她的脸涨红涨红的“.你知道吗?强壮的鸟总是飞在最前面,后面的鸟总是借力,而头鸟总是有更大的危险,我的这个战友比我高大勇猛,每次都冲锋在我的前面,先挨枪弹的一定是他,我能活下来照顾他的妻小是我的幸运,,我不这样做,我的心一辈子难以安宁呀!”
她已是泪如泉涌,绝望的慢慢地走往院外,一路上自言自语:”爱情并不伟大.”
(舒金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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