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小陈是学画画的。近日闲居家中百无聊赖，便常常往小陈家跑，跟他闲扯胡聊。小陈的画是挺耐人寻味的。当然，对于我这种门外汉是半点也瞧不出来。平日听他说起画来手舞足蹈，口沫直飞。我却是雷声下的鸭子一般，不懂。唯一似乎懂的就是外观看起来好看不好看。对于画本身所表示的含义风味等却是不敢干涉丝毫。某日心血来潮，对小陈说，画张天使的画像给我瞧瞧。小陈猛得一呆，眼神满是疑惑的问我道，你见过天使么？语气甚是庄重而严肃，似乎画一张天使图的意义非同一般。我当然是不能理解他的眼神和语气，但我还是故作神秘似的说，见过。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到小陈那边，想是别碍着他画我的天使画像。这天，爸妈到爷爷家帮忙去了，留下一个任务给我：送辉辉去托儿所。
　　
　　这可忙坏我了，我从来没有带过辉辉去托儿所。我连哄带骗的使出全身解术才得以拉着辉辉的手上得街上。因为辉辉不知怎么回事嘟着小嘴满脸不愿。听邻居四妹婆说平日是不会如此的。大概是想和我呆在一起吧。前两天刚好是周六周日，一直都是和我呆在一起。我原本就特别喜欢小孩，对辉辉更是宠爱有加。因为我一直认为说，人类语言中的天使就是小孩-----纯粹，无邪。
　　
　　路上拉着辉辉胖乎乎的小手，望着辉辉那调皮的黑眼睛，实在是可爱之极。我猛然想到叫小陈给我画的天使的画像。画得怎么样了呢？会是辉辉这一般吗？如果是那就画得对了。呆会儿瞧瞧那画儿去。
　　
　　终于是到了托儿所。这所托儿所的名称是“猫猫托儿所”，大概这托儿所的所长认为猫是极具机灵和活泼吧----我敢肯定这个取名的人没有看过《萌芽》里的一篇文章《猫的悲哀》----把小孩子比作猫，有点搞笑味，他怎么不取名叫“天使托儿所”呢？托儿所不大，用个比喻的说法就是巴掌大了（我忽然想起小学时候课本里，国民党关押小萝卜头的那牢房）。虽然不大，但也涂得五彩缤纷，几张桌子是绿色，凳子是紫色，墙壁上横七竖八的贴着水彩画，小兔子，小鸟，小鱼什么的。门口两丈外是用铁栏杆围住，近一点五米高，喷了青漆，中间是两扇门，门板上也贴了画。门边站了一个女人。三十岁以上，高大而威猛，准是田地里的一把好手----她会不会是辉辉的老师吧？----我挤出一点笑容，手里暗暗使劲想要争脱辉辉的小手，让他进托儿所去。没想到辉辉的手也是跟着使劲，我不忍使劲了，我正难堪着，那门边的女人开口了，辉辉，进来！她说完一伸手抓住了辉辉的另一只手----她能准确的说出辉辉的名字，那她肯定就是辉辉的老师了罢-----可怕，好大的手劲，辉辉终于是松了手，只见那女人一把拉了辉辉进去，哐啖一声关了铁门。居然没和我这个做家长的打把个招呼！我摇摇头回身往家走。突然辉辉叫了一声：叔叔！叫得很大声，随即哭了起来。我回过头去看，辉辉双手攀抓着铁栏杆，在栏杆的缝隙里盯着我，张嘴大哭，满脸泪水。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辉辉带回家去，再也别上什么托儿所。但立马被那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打消了念头。那女人拉着辉辉的手往里走去，回过头，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没事，过会就没事了。辉辉回头望了我一眼，满脸的泪。
　　
　　回家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辉辉怎么有点像是去孤儿院啊。甚至像是去小萝卜头住过的地方！我摇摇头。
　　
　　没进家门，转身到小陈的画室。我想小陈把我的天使画得怎么样了。
　　
　　小陈在画室隔壁和小王聊天，我径直到了画室去了。画架上只有一张画，画面是一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只猫。好啊，小陈，你居然没画我的天使！
　　
　　我怒气冲冲的跑到隔壁。对着小陈一阵喊，你怎么没画我的天使呢？小陈说，诺，你手上拿的不是就么？我一惊。
　　
　　一只铁笼，铁笼里关着一只猫。
　　
　　我的天使是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猫。
　　
　　我脑海里突然出现辉辉满是泪的脸。
　　
　　我终于是理解当初小陈问我时的一呆和庄重严肃的语气了。
　　
　　辉辉今年四岁，他还要上一年托儿所，三年幼儿园，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也就是说他要在笼子里关二十年。
　　
　　诶，当个天使可真不容易。
　　
　　2004-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