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老公,电话。”
“嗯,老娘的。”
我从被窝里伸手抓过床头柜上手机,摁下接听键:“喂。好,我待会过来。”
“叫你干吗?”
“还不是说对面的撬她门,欺侮她,让我去出头。唉,人老了,可能有幻觉。”
“不管她。老太婆大过份。原来身体好就帮老大、老二看孩子。我们的孩子不管,老二的二闺女晚一年出世,都要带。现在做不动事,没人管就来找你。”老婆絮絮叨叨吵的我睡意全无。老娘是比较偏心。老大结婚一只金戒子、老二结婚一只金戒子,我们结婚一双筷子、一只碗都没有。逢人就夸大儿子在县委会工作,吃皇粮;二儿子是国营单位,铁饭碗。从不提在手工业联社大集体上班的我这个泥巴饭碗。好在老天有眼,事事难料。现在老大贪污受贿进牢房,金饭碗丢了;老二单位改制,铁饭碗打了,跟闺女去广州烧饭、看孩子。反而是我这个泥巴饭碗开店、做生意勤劳致富,先后买了房子、车子。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我起床洗把脸,来到老娘家。只见九十多岁的娘孤仃仃蜷缩在老屋发呆,我心里酸酸的。她见我就诉说对门的一到晚上就撬她房门、害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要我帮她租房子搬出去住。我想老娘一人住在这里孤单,晚上有些害怕。再说,近段时间她三天两头找我一会修灯、一会看病,很麻烦,干脆把老娘领回家住。于是,我帮老娘收拾换洗衣服,扶她出门。老娘喊:“碗、碗。”
“还带什么碗。走吧,我家里金碗、银碗都有。”
“不吃你的碗,我要自己的碗。”
我拗不过老娘,只好到碗橱找出那只用了几十年的老碗递给她。回到家,老婆不高兴。说这么大的事也不商量,谁来侍候她?我说请保姆,反正家里上下几层,还容不下老娘。街坊们都说我心好,以前娘对我不好,不帮我洗衣服、看孩子,父母亲的职让老大、老二顶,还经常打骂我,最后还是靠我。两年后,老娘走了。临终前,她拉住我的手:“三呀,娘要去找你爹了。值钱的东西都被老大、老二搜去,只剩下这只讨饭碗。娘二十几岁躲日本鬼子飞机,从南昌一路讨饭到桐江。走时,开瓷器店的老外公什么都没让带,就递了这只碗给我,娘留给你作个念想……”
“谁要讨饭碗,让她带到阴间去。”老婆不高兴地说。封棺那天,她果真把碗放进了棺材。安葬完娘,我松了口气。一天,业余爱好收藏的老孙来玩,问起那只碗。老婆说到阴间去了。老孙惋惜地说:“听他朋友说那是只唐代鲁山花瓷碗。他朋友原先到老人居住的老屋收古董,发现这只碗,想出八万元收购,老人不肯,出多少钱都不卖。他听说老人走了,又委托我来看看。”
“什么,那只破碗值八万?”老婆瞪大双眼吃惊地问。老孙说何止八万,他上网查过,同类型碗拍卖价二十多万。客人走后,老婆一直后悔不已,说要开坟取碗,生怕夜长梦多被别人盗走。我关上房门,冷不仃从后背把碗举到老婆面前:“看,这是什么。”
老婆吓了一跳,嗔怪道:“想吓死我。这碗都是我亲手放进棺材。你……你……?”
她翻来覆去反复看碗。“你什么你。那天你一转身我就拿出来。心想娘留给我的东西,总算古迹。你看这碗黑底蓝白斑,手感圆润瓷实……”
没等我说完,老婆在我脸上亲了口,喜滋滋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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