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子户
最近一段日子,顺发房地产的老总陈辉一筹莫展,他已经明显感到自己到了崩溃的边缘,重金拿下的这块地再这样无限期地拖下去的话,留给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原因很简单,他碰到了一个极其顽固的钉子户。
钉子户是一位姓徐的六旬老太太,无儿无女,独自一人守着有一棵老槐树的四合小院。房子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好像驴打个喷嚏就能把房子震塌了。徐老太油盐不进,无论你给出的条件多么丰厚,她都无动于衷,死活不搬迁。
为什么别的开发商都顺顺利利地开盘,一下子就赚得金银满仓,轮到自己却遇到了这样一块能刮破船底的礁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呢。陈辉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
这时,办公室主任张扬通知他说,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到齐了,在等他开例会呢。陈辉哪还有心思开例会,想不出对策,开一千个会也枉然。但是制度不能破坏,他于是硬撑着来到会议室。这次例会的议题当然还是围绕那个“钉子户”的。众人七嘴八舌,可都是老点子,旧办法,像倒粪一样,听得陈辉直反胃。
还别说,拆迁部的王期经理这次倒是有了新方案。他说:“这两天,我看了一则新闻,很有启发。新闻说,一个钉子户半夜里被开发商雇的人,强行绑架,给扔到了几十里地的郊外,等到回来,房子早被……”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辉再也控制不住了,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你不该叫王期,你应该叫王八!混账王八蛋,这样的招亏你有脸说,六十岁的老太太啊,做你妈都富富有余!”
王经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陈辉虽然愤愤难平,但也觉得有点说过头了。一时间,会场里鸦雀无声。就在这一刻,陈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苦肉计
三天以后,在办公室里,陈辉忽然把正在忙碌的张扬唤到跟前,竟然和他拉起了家常。
“张扬啊,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咱俩的关系怎么样?”
“十多年吧,情同手足。”
“你今年三十……”
“三十有五了,咱俩同岁呢。”
“你是个孤儿,是在孤儿院长起来的。对不对?”
张扬一惊,这个秘密没人知道,这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结,没想到……陈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关起门来,咱是一家亲。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成败在此一举,拜托了!”
第二天,张扬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来到了徐老太的家。进到院里,张扬细细地打量起这栋老屋来。
岁月在这座房子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唯一还有生机的是院子正中的一棵老槐树。这棵老槐树有一搂粗,枝繁叶茂,参天挺立,少说也有百年了。
“警察来了,我也不搬!你们就死了心吧。”这时,一位老人颠着小脚从屋里走了出来,毫无疑问,是徐老太。
张扬快步上前,突然扑通跪倒,颤着声音道:“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大志啊……我回来了,我终于找到家了!”
徐老太惊呆了。
警察说话了:“徐老太,您是不是当年走失了一个儿子啊,我们给您找到了,我们已经核实过了。他现在叫张扬,是顺发房地产的主任……”
徐老太半信半疑:“你真是大志?你在房地产公司?”
张扬不禁流下泪来:“妈妈,我真是您的儿子啊。我走失那年五岁,都记事了。您看……”张扬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只见他的胸口正中有一颗红色的痣,分外抢眼。“因为我的胸口有这样一颗痣,您就说我胸怀大志,所以给我起名叫大志,对不对啊?”
徐老太闻言登时就瘫倒在地上,老泪纵横:“你真是我的儿啊!没错,大志……你是我的大志!”母子相认,抱头痛哭。
哭罢,张扬把徐老太搀起来,进到屋里。
“孩子,你是怎么找回来的?怎么现在才来啊?”
“我那时出去玩,迷了路,就被人贩子给拐到了山里……许多年以后离开了山沟。从此就开始了找家。这些年城市变化太大,真的很难找。前些日子多亏了警察同志……”
徐老太转身对送张扬来的警察千恩万谢,警察客气了一番,然后告辞了。屋里此时只剩下娘儿俩,徐老太对张扬说:“你今年应该三十五了,六月初八的生日。三十年了……来,让我再看看你的那颗痣。”老人家一边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张扬,一边絮絮叨叨地讲张扬小时候的趣事:“你小时候比猴都皮,一个看不住,就爬上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说在树上可以看一千里地,吓得妈心直颤。你还记得吗?”张扬听得是心荡神摇,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天要掌灯了。张扬只好对徐老太说:“妈妈,我马上就搬过来和您一起住,我伺候您,我要让您享享福。”
徐老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真情在
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完全是陈辉策划的一出戏。张扬是孤儿不假,但绝对不是徐老太的儿子。陈辉经过调查,得知徐老太当年走失了一个儿子,又从她的老邻居那里了解了一些细节。然后他便选中了张扬。张扬的特殊身份演起来会更入戏,至于他胸前的痣是化妆师的雕虫小技。警察更是他通过关系请来“跑龙套”的。
不料,张扬假戏真做,说到做到,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回“家”,膝前尽孝,把徐老太伺候的到边到沿。而徐老太呢,每天中午都会穿街过道来给张扬送午饭,雷打不动。母子情深,让人心生羡慕。但是,拆迁的事张扬绝口不提。徐辉冷眼观瞧,恨得牙根痒痒。
一晃一个月又过去了,陈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个张扬真是办事无力。这天快中午的时候,他再次把张扬唤到眼前,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人,不是徐老太的!三天之内,完成拆迁,否则你就离开公司!”
张扬刚想辩解,拆迁部的王期经理忽然闯了进来。
“陈总,大喜啊!”王期一脸得意。
“怎么回事?”陈辉、张扬一齐问道。
“那个徐老太在咱公司前头的马路上被车给撞了,撞得很严重,没几天活头了……”
张扬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张扬眼皮眨也没眨地在医院里守了一天一夜。听护士讲,老太太被送来的时候,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饭盒,里边竟然是一盒炸酱面!
徐老太终于醒了过来。
张扬跪在病床前,泣不成声:“妈妈,我知道您是来给我送面条的。您不会等我回去吗?”
徐老太有气无力地说道:“傻孩子,六月初八,你的生日啊。只要在正午吃了妈的手擀面就会一辈子顺心顺意的……我走了之后,那座老房子就留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张扬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不是您儿子,我不是大志。妈妈,您原谅我好吗?但是,我的确是个孤儿,这辈子您就是我的亲妈!”
徐老太听了却异常平静:“我知道的……为啥要说破呢?你叫了我一声妈,就是我的儿子。你是个好儿子,我知足。大志的痣不在心口正中,而在偏左一小指,当妈的记得住。”
张扬泪雨滂沱……
回家路
徐老太撒手西去,楼盘终于可以开发了。公司的例会上陈辉兴高采烈地安排着下一步的任务。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张扬却站了起来:“陈总,我现在有必要声明一点,我是那座老房子的新主人,房产证就在我身上。”
陈辉眉头一皱,咬着牙道:“你想干什么?升职?加薪?开价吧。”
张扬淡淡一笑:“我什么也不要!房子可以拆,但院子里的那棵树必须保留。”
陈辉松了一口气:“放心。我会及时联系园林部门的,把它移到公园里去。”
张扬摇了摇头:“不是移栽,而是留在原处。”
陈辉气急败坏地吼道:“张扬你是怎么了,不要搞错。”
张扬很坚定地说:“我是真的!我马上可以辞职,我会一直坚守在那座老房子里。”
陈辉一时语无伦次:“张扬啊张扬,我和你……难道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比不上你跟那老太婆几十天吗?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张扬叹了口气:“陈总,你在跟我谈感情吗?那好,我就告诉你,就是情改变了我。我妈妈她老人家,在三十年前,儿子走失了……但是妈妈一直坚信,儿子会认得回家的路,因为院子里有那棵老槐树,这就是她一直住在那座破房子里的原因。遗憾的是,她始终没有等到。但是,只要有那棵树在,无论这座城市变化多大,丢失了的孩子们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家。”
陈总听得入了神,半天无语。是啊,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家了,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过自己的老母亲了,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呢?自己难道不是一个走失了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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