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晚上,张斌匆匆往家赶,他要赶在中国的情人节晚上向老婆送上一束玫瑰花,老婆名叫“王玫瑰”,他想给老婆开个“洋荤”,让山村中的女人知道男人是在“洋气地方”见过世面的。
张斌已经一年没回家了。他是一个小包工头,手下有二十几号同乡弟兄,共同出力流汗给大包工头干活挣钱。去年七月十五晚上月亮晌午,大包工头捐款而逃;七月二十晚上月出东山,张斌落荒而逃。不逃不行呀,差弟兄们十几万工钱上哪儿去讨呵?这可是弟兄们的肥料钱、油料钱、农药钱、养家糊口钱啊。他怕弟兄们中的“生红砖”拍他一砖,更怕他们“挪他的裸耻骨”,便一拍屁股走人,把年迈的父亲和三岁的娃娃丢给了老婆王玫瑰。自己成了标准的“地下工作者”,到广东打工躲难。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这一年的日子老婆是怎样熬过来的,他不知道,反正是“水深火热”罢了。为感激老婆,也为苦中作乐浪漫一下,他下车后特地在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想献给老婆一缕爱意、一层谢忱、一个惊喜、一份温馨。
他特意在天黑定后悄悄回到家里。大门紧闭,他不声不响地用钥匙开了门。院内没人,他想:是不是老婆已经睡下?他蹑手蹑脚进入自己的卧室,咦,室内清爽凉快,原来空调已经打开——这是前年农历六月六老婆娘家按风俗送的“扇子”。这娘儿们还挺会享受,活得怪滋润哩!
张斌想对老婆搞一个恶作剧,他不声不响不拉灯,一手拿着花,一手捏着鼻子,拿腔变调地小声叫道:“玫瑰,玫瑰,我来看你了。”床上传来了打呼噜的声音,他想:这娘儿们准是白天太劳累了,睡得沉。接着他声音稍高了些:“王玫瑰,王玫瑰,小亲亲!”床上有动静了,一通呼噜响过,一阵酒香扑鼻,传来一声呻吟或是叹息,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这还了得,张斌气得扔掉玫瑰花,头上的火星“噌噌噌”往上冒:想不到这婆娘可耐不住寂寞了,红杏出墙了!自己担惊受怕、累死累活在外边打拚,老婆却滋润舒坦地在家养汉子,这叫什么事啊!他虽气急败坏,却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低声喝道:“狗男女,快起来,起来看看我是谁!”说着扯亮了电灯。啊,张斌惊呆了,睡在床上的不是别人,只有他的老父亲!
老爷子睁开惺忪的眼睛,安安稳稳睡在床上没动,只是惊讶地问:“啊,是斌娃呀,回来了?”说着双眼流出了混浊的泪珠。张斌仍是余怒未消,忿忿地问父亲:“爹,你啥时间睡到这屋里?”老爷子说他已经睡了一月有余。张斌心里说,这媳妇的屋子能是老公公睡的地方吗?嘴里却问:“王玫瑰浪到哪儿去了?”
张老爹显然有点生气,他躺在床上没动,口中好似在喃喃自语:“玫瑰呀,玫瑰,都是斌娃子害得你好苦啊!”接着,老爷子含泪向张斌说出了一年来家庭的变故:自从张斌逃走后,媳妇咬紧牙关独自撑起这个家,白天在离家不远的地毯厂上班挣钱养家,晚上照顾老的,侍候小的。不料一个月前自己不小心摔断了脊椎,儿媳妇受尽千难万难,央人托己,亲自陪着公公上医院,手术后回家,躺倒在床静养。这些天,公公经常便秘,做儿媳妇的甚至手拿竹签一点一点往外剜。天热以后,儿媳妇把有空调的新房让给公公,自己和孩子住到又热又闷的偏房。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地说:“娃呀,要不是玫瑰,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沤朽了。这不,下班回来先给我做饭喂饭,再给我温黄酒五虎散喂药,然后又马不停蹄到幼儿园接宝宝,你快去接接他们吧。”
老爹一番话说得张斌鼻子酸酸的,他正要出去,猛听得大门响,母子俩已进到院里。张斌迎出来,宝宝对他已经见生,像没看见他似的,一边喊着爷爷,一边飞向有空调的卧室。
院里只留下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夫妻见面仪式却非常简单,没有握手,没有拥抱,没有接吻,更没有爱死爱活的热辣语言,完全是典型的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式的老一套:女人惊喜地问:“哦,回来了?”男人答:“回来了。”接着是“吃饭木有?”“还木有,”“我去做饭,”“嗯哪”。
男人吃过饭,女人安顿好老的小的,平淡地对男人说:“怕你分心上火,爹的事也没敢告诉你,你不怨我吧。没有啥大不了的,其实你根本不用跑,大家也挺通情达理的。这一年我在地毯厂打工就还了三万多元紧急帐,最近听说那个叫王财的大包工头也露头了,你就放心吧。”张斌一把抱住自己的媳妇,正要亲吻,忽然发现媳妇的脖子里长了一层热痱子,他惊叫一声,热泪盈眶,突然松开手跑出了偏房。
张斌再进来时,手里已经拿着那束鲜艳的玫瑰花,他双手持花,双腿跪地:“玫瑰,我对不起你,我、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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