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自称不能吃鸡肉,可她弟弟却说王姐其实是要吃的。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我很纳闷。
王姐以前开个小理发店,后来她弟弟张罗着开了个豪华的发廊,让王姐当上老板。
王姐的弟弟在市交通局任职,每年都要抽空回县上看姐姐,他一来便跟屁虫似地跟着王姐。
我们开玩笑说:“这哪是姐弟,完全是久别重缝的情人嘛。”
王姐听了也不恼,只幸福地笑笑,弟弟更是傻傻地笑,像个少不更事的愣小子。
我们都欺负王姐的弟弟老实,全喊他弟弟,他也乐意,张姐杨姐喊得很甜。
有一天,我们一起吃饭,席间,弟弟啃一只泡鸡脚,我说:“你和王姐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什么都像,就一点不像,王姐不吃鸡肉,你要吃。”
弟弟听后一愣,脸色就变了,突然有了苍桑感。
“其实,我姐要吃鸡肉的,她不吃鸡肉,是因为……”
这时,王姐从洗手间出来,弟弟便不说了。
王姐落座,弟弟站起来,举杯深情地说:“姐,弟弟敬您一杯酒,感谢您的养育之恩!”
我们都笑,这“养育之恩”用在姐姐身上有点特别。
王姐也呵呵笑着,用纸巾去擦弟弟的脸,我这才发现弟弟脸上滚下的泪。
“这傻小子,演哪门子戏,今天可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王姐笑着说,声音有点发颤。
为了证实弟弟的说法,有天,我把王姐请到家里,给她做了一盘菜,是把鸡肉剁碎后用青椒炒出的,谎称是斑鸠肉。王姐信以为真,不仅吃了,还不住地夸这道菜好吃。
饭后,我问她:“王姐,你为什么不能吃鸡肉?”
王姐说:“会生病,上吐下泻的。”
我一听,吃了一惊,想,这下完了,害了王姐!
我避开王姐,给弟弟打了个电话。弟弟一听,沉吟了一下,说:“这样也好。……放心,我姐不会有事的。”
我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跑去看王姐,屁事没有。这一下,我可就不高兴了,问她:“你说吃鸡肉会上吐下泻?”
“是啊。”王姐一脸不解。
“我昨天给你做的不是什么斑鸠肉,是鸡肉,今天不见你有异样嘛。”
“什么?”王姐不相信地瞪着我,若有所思。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鸡肉的?”我步步紧逼地问。
王姐皱着眉,陷入沉思。良久,脸上表情生动起来,突然“噗嗤”一笑,“我是装的,不想,时间一久,竟自己也相信了!”
她拉我到屋里坐下,说起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一场车祸夺走父母亲的生命,当时,王姐十二岁,弟弟八岁,姐弟俩从此相依为命。过年时,隔壁李大妈看姐弟俩可怜,送了只鸡给他俩。大年夜,姐弟俩炖了半只鸡。弟弟吃得贪婪而幸福,姐姐看在眼里,心里在流泪。她暗自决定,另外半只鸡都让弟弟吃。第二天,姐姐假意蹲在墙角呕吐,说自己不能吃鸡肉,一吃就吐。另半只鸡,姐姐便分成小块,每天给弟弟炖一小块,吃了近一周。
有天,李大妈过来看姐弟俩,发现姐姐没吃鸡肉,一问才知道姐姐不能吃鸡肉,山寨里还没听说过有不能吃鸡肉的人,便传开了。后来,有人家请姐弟俩吃饭,若吃鸡肉,则特意给姐姐另外准备猪肉。姐姐不好意思说破,从此没再吃鸡肉。再后来,姐姐自己也信以为真了,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啊!
王姐在讲这段悲伤的往事时,脸上却洋溢着幸福。末了,她说:“以前很过了些辛酸日子,好在乡亲们对我们姐弟俩很好,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终于把弟弟培养出来了!”
我可以想像姐弟俩的艰难日子,很受感动,说:“哪天弟弟回来,我请你们姐弟俩吃鸡肉。”
王姐点着头,哽咽起来……
还有个问题我没弄清楚:弟弟怎么知道姐姐不吃鸡肉是装的?
我请姐弟俩吃鸡肉那天,我问了这个问题。
弟弟抓住姐姐的手,说:“姐,你还记得吗?我以前很调皮,爸爸妈妈去世后也一样,没少让您操心,突然有一天,我变了,把您的话当成圣旨,再不干让您操心的事。”
姐姐点着头说:“记得,记得,我至今都还纳闷呢。”
弟弟说:“有一天,也就是您把最后一小块鸡肉炖给我吃那天,我无意中发现,您端着我啃过的鸡骨头,细细地又啃了一遍,几乎把每块骨头都咬碎了,我这才知道您不能吃鸡肉的话是骗我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恨自己,并觉得自己长大了。”
王姐说:“偷鸡骨头吃,羞死人了!”
我们仨夸张地笑起来,眼睛里却都噙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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