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天气,没有风也没有雨,没有太阳也没有乌云。苍白的天底下人们依旧在各自奔波、忙碌,在生活的跑道上无休止的跑下去,追逐着自己的目标。
我就这样的在这种气氛下送弟弟,我们在桥上等车的时候,依旧没有风,没有雨。我觉得这种天气最适合人,既不炽热又不寒冷,我想弟弟出门遇上这种好天气,他在路上一定会一路顺风的,他在工作上也将会得心应手的。不多久就来了一辆车,我们不假思索地上了车,还有我们的父亲,本来可以有一个位子的,但父亲在,就让给他坐了。在车上我不由想起了昨晚的前景,李家井路的一个女孩刚从广东请假回来,她说姐夫和姐姐的意思是让弟弟和她一起去广东,坐了一会她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弟弟得知这一消息时既惊且喜,他约了两个朋友要求去逛马路,我知道他是要去和女朋友告别,也就没有阻拦他。但是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他就回来了,大约他没有会到女朋友。因为他的神情不安定,有点沮丧。(后来他的来信证实了这一点,他果然没有遇到女朋友。)他默默的坐着,听着,父亲说完,我又接着讲,无非是些在车上一定要小心,到达之后要及时写信回家里云云。他仍然保持缄默,我理解他,他的内心世界是复杂的,是因为我也曾到过广东,临走的前一晚也是这样坐着,看母亲帮我收拾这样那样的东西。自己的心里矛盾极了,巴不能一下子飞到广东,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见识见识,又恨不得不走,或是多停留几天,再看看家乡的每个角落。我理解弟弟的心情,任凭他想,那晚,我曾几次听到他抽泣,也没有打搅他,因为明天他就要离开我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今晚就任由他尽情吧。
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车子停下来了,人们一个个的下了车,我才发觉已到目的地了,不得不下车,又为自己的痴呆而暗暗苦笑。下车后我们直朝理发店走去,听说广东那边已经很热了,就让弟弟把那漂亮有型的郭富城式的头发剪掉,为的是舒服方便。父亲向来反对我和弟弟梳分头留长发,而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弟弟不忍拂了他老人家的意思,遂把一向视为自我形象的发型弄散,理掉,几乎成了一个小平头,比原来难看多了,但弟弟却说这样好受些。
从理发店出来,我们就忙着为弟弟买日常用品,怕到广东那边他舍不得买,尽量的都为他买好了,然后到了水果摊买了几斤苹果和桔子,在车上这些东西是最好的消费品。我以前也是凭着这些东西从广州坚持到镇宁才吃饭的。看看这些熟悉的东西,还有我从那边背过来的行李包,现在又要背在弟弟的身上,使我不得不回想起那些美好的从前。我祝愿弟弟能在那边生活愉快。
我们到那女孩家时,那女孩并不在家,她是出去会昔日的朋友了。只有她的父亲在家看电视,正是《射雕英雄传》,我最喜爱的,遂坐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有父亲陪着他讲话,我便乐得安逸自在,弟弟却是看不下去,只是低头沉思,连主人拿出来热情款待的葵花他都懒得去动一下。我也是生平第一次在那里才买了第一包最昂贵的香烟——红山茶。我也是因此而沾光,鼻孔里有幸吸进这样的烟雾。后来那包烟的大部分是我一人抽完的,弟弟一支也未抽,给他他不要,还是一个劲地想事情。我这样的把电视看结束,又听她家的录音机,仍不见她回来,我看天色不早了,又想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把弟弟喊到外面来,重新嘱咐一番,又给他讲些道歉的话,弟弟的眼眶分明有些湿润了,我们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弟兄呀。道别话短,离别情长。我强忍住欲奔涌而出的泪水,茫然而去。
就在我走后不到十分钟,那女孩和她的几个朋友回来了,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耐性而多等一会儿,也好当面拜托她路上照顾我兄弟,然而我已经是不可能见到她的了,弟弟和她一起去的路上一帆风顺,真的得对天膜拜、谢天谢地啦!
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收到了弟弟的来信了,他把在路上的顺利和到达广东后的见闻作了简要描述,又让我们放心,他一定会好好的干,听姐姐和姐夫的话,一定要对得起这个家。我看到这里,仿佛见到了弟弟一样,这回轮到我的眼睛湿润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掉到信上,模糊了几行字。
弟弟走的时候,我没有为他唱起离别的歌《祝你一路顺风》,而他的来信提到他和那个女孩还有其他几个女孩一展歌喉,大声的唱起这首歌,使坐在车上的人不再赶到疲劳,也不再感到离家而去的悲欢离合。大家的歌声汇在一起,成了谁也无法掩饰的巨大力量。
那一天,弟弟才过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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