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一个病人,可是我们没有床位了,怎么办?”护士琼急匆匆地进来对正在电脑旁埋头写病历的医生惠说到。话音刚落,就看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蹑蹑地挤进来一个60岁左右的老年人,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帽檐有多处皱褶,在皱皱的帽檐下面藏着的是一张同样有无数皱褶的脸庞,脸上的讪笑非但没有隐藏住自己的焦虑及无助,反而将这些皱纹挤得更加分明了,他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大夫,想想办法吧,我们这娃儿命苦哩!”。接过琼手里的住院证,惠快速地瞅了一眼,看到“全身广泛出血原因待查”几个字,她的心里一沉,这是个重症患者。这时候她又听到老人在继续诉说着,“我们娃儿三岁就没了娘,我们父子两相依为命。”惠站起来对琼说到,“联系后勤科,加床。”
初见昌着实让惠吃了一惊,只见那位老人扶着一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20多岁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步态踉跄,面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头向后仰着显得很无力的样子,不是很合体的衣服上污渍斑斑,布带子做的裤带在衣角下垂下来半尺长,随着他摇摆不定的步履左右摇晃着,好像在为自己的主人乞怜。惠迅速召集护士将昌安顿在病床上,监测生命体征、采集病史、抽血检验、急诊配血、实施抢救。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是惠的内心却越来越不平静,耳边一直回响着老人的诉说“我们娃儿三岁就没了娘,我没有再娶,就我们爷儿俩过,日子还过得去,可是前年的一场意外让我的昌儿摔坏了脑袋,傻了,唉!傻了就傻了吧,不曾想他又得了这个病,我们那儿的大夫说没法治了,开始只是口里出血,后来就尿血了,连屁股上打了针的地方都青紫。”“我一定要救他。”惠在心里默念着,这时候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检验科报急“刘金昌的凝血四项严重异常,无法测出”,这通电话再次将惠的心揪了起来,如果不及时救治,再发生颅内出血,昌的命就保不住了。“病人没有钱,无法配血,怎么办?”护士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急急地说,又是一个难题,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令人窒息,只有联系总值班了。在一阵频繁的电话联系、电话调查情况之后,总值班签字配血、科主任指导抢救、制定方案、实施、等待复检结果。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第三次复检的结果回报,“凝血四项能查出来了!”在场的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昌脱险了!
看着昌沉沉地睡去,老人脸上的皱纹开始舒展开来,温柔的笑容开始爬上眼角,看着熟睡的儿子,老人才想起来从早晨到现在他们父子俩都是滴水未进,他坐在儿子病床旁边,抖抖索索的从上衣内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钱夹子,一张一张地数着里面的毛票,数完后起身向病房外面蹒跚而去。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工作,惠脱下工作服,瘫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想着昌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也就像往常一样安心地下班了。
第二天早晨查房时惠没有看到那位沧桑的父亲,只有儿子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看着她,这种眼神怎么如此不符合病人的年龄呢?又那么地熟悉,让她在一刹那间闪过9岁儿子那张可爱的小脸。噢,她猛然间想起来了,昌的脑子因为外伤摔坏了,随即想到他的父亲去哪里了呢?一声追问下去,从这个六人间的病房里几乎同时传出来3个声音,“他老子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了。”隔壁床位的老张担心地说道,对面的老李翘着二郎腿快言快语地蹦出来一句话:“昨晚出去在楼梯上摔倒了,好像骨折了,住骨外科了,嘿嘿。”刘奶奶幽幽的地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造孽哟!”惠仔细为昌检查完身体发现他的尿色已经转清了,她感到一丝欣慰。这时同病房的人为昌带来一些吃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惠俯下身问,“你饿了吗?”昌点点头,她把床头柜上的包子递到昌手上,昌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惠决定到骨科去寻找这位命运多舛的父亲。
见到老人时是在骨科的一个三人间的病房里,他颓然地仰面平躺在病床上,旧毡帽安静而忠实地躺在主人声旁的床头柜上,头上稀疏、凌乱又花白的头发胡乱地铺陈在他已经谢了顶的脑袋上,他双目紧闭,好像是在极力地逃避着残酷的现实,嘴角向下的弧线似乎在倾诉着老人心底无尽的委屈,右侧的小腿又粗又肿地伸在被子外面,昭示着他悲惨的境遇。看到惠的时候,老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急切地问道:“我的儿子还好吧?我现在照顾不了他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眼里闪出泪花,他已经绝望了。惠赶紧说:“你儿子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他的尿色已经转清了,你儿子有救了。”听到这里,老人挣扎着坐起来,眼里的亮光迅速聚集起来,像极了两颗闪亮的星星,“真的吗?那我儿子的病能治吗?”老人抓住惠的手急切地问道,看到这个年纪的男人被生活折磨得流泪,惠不禁心酸起来,生活啊!何至于如此残酷地对待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呢?她坚定地说:“能治,一定能治好,你也要好好养病,他还需要你的照顾呢。” 走出病房时,惠的心里被一种温暖、厚重而又朴素的贫苦父亲对脑残儿子的爱充斥着,“我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她心里想。 惠轻车熟路地找到老人的主管医生涛,了解了老人的病情后惠的心里突然亮堂起来了,老人有救了 ,原来他并不是骨折,只是皮下出血而已,他们父子两得了一样的病-全身广泛出血。惠兴奋地跑回病房帮老人回忆着发病前后的情况,最后得出结论-鼠药中毒。原来老人只不过是舍不得扔掉一块被老鼠啃过的腊肉而已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昌的病情也在逐渐好转,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可是他的眼神却在一天天的发生着变化,眼里的焦虑、无助渐渐滋长起来,最后变为恐慌。在第四天的早晨护士敏跑进医生办公室惊呼:“昌要跑了,我们管不住了。”惠放下手里的活跟着敏来到病房,只见昌站在病房中间的空地上,衣服敞开着,手里紧紧攥着父亲送他来院时带着的那个网兜。见到惠时,他扑过来说到;“我要找我爸爸,我要找我爸爸。”嘴里反复说着这句话,满眼的恐慌和无助。考虑到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出院了,惠就带着他去了父亲的病房。
见到昌的一瞬间,父亲突然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左手撑在床面上支撑着向后倾斜着随时可能倒下去的身躯,右手伸出来用食指指着昌的鼻子,双眼圆睁,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落下来,用尽力气大声喊道:“谁让你跑出来的,你给老子听好了,你给老子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儿来”。看到父亲的反应,昌顿时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门角不敢进去,在他残缺的心智里无论如何也解读不了如此饱满的父爱啊!惠从门外进来扶老人躺下,对他说:“你儿子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出院了,他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这时昌才敢一点点挪到父亲的病床前,伸出粗糙的右手笨拙的为父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懦懦地说:“你饿吗?我去给你买吃的。”父亲一把抱住儿子的头并把它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带着哭腔说:“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不饿。”
惠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带上了门,心里的感动慢慢地蔓延开来,如此的父子,如此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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