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明和王小雅是对小夫妻，国庆刚结的婚。由于结婚时多休了几天假，春节得留在单位加班。一听过年回不去了，刘大明的老父亲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给他们送吃的。

　　临近春节这几天，车不好坐，老人家紧赶慢赶，下午才到。他把一大口袋的东西扛上楼，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王小雅解开袋口，掏出里面的萝卜、白菜，掏到馒头时，她没有往外掏，而是把口袋重新扎好，往老人家的手里递，说她爸妈把年货都备好了，不缺吃的，让老人家把馒头带回去。老人家急了，又不好和年轻的儿媳妇推来夺去，正窘在那里，刘大明回来了。老人家把口袋往刘大明的手里一塞，说要赶车回去，便跨出门，往楼下走。刘大明追了下去。

　　等刘大明把老人家送走，再回到家，那袋馒头还歪歪斜斜地靠在门边，刘大明的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冲王小雅喊道：“小雅，你怎么不把馒头放冰箱里。”“天这么冷，坏不了。”王小雅随口应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电脑。刘大明打开冰箱门，把速冻水饺、速冻汤圆、王小雅父母给他们准备的年货、还有零食，一股脑儿地拿出来，堆在桌子上，又把馒头一个个放进去。

　　直到做晚饭时，王小雅才看到餐桌上堆满了东西，她想把馒头拿出来，把东西放回去。坐在客厅翻报纸的刘大明一摆手，吼道：“不准动，馒头就放里面。”王小雅嘴一撅，把满桌的东西扒了扒，找了一袋速冻水饺，下了两碗，忍着气喊刘大明过来吃。刘大明人过来了，却拉着脸问：“怎么没热两个馒头？”“有水饺，吃啥馒头？你看那口袋，脏兮兮的，馒头还能吃吗？”王小雅说了这话，才感到说漏了嘴，刚才，她想让刘大明的父亲把馒头带回去，就是嫌装馒头的口袋不干净。刘大明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沉声问：“你说啥？”王小雅赶紧闭嘴。

　　过了一会儿，刘大明把水饺朝王小雅面前一推，说：“小雅，快过年了，我不跟你赌气，没热的，就吃冷的。”说着，他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满嘴的冰渣直往下掉，看得王小雅浑身直哆嗦。

　　刘大明吞吐下一口馒头说：“小雅，我告诉你，别认为这馒头不干净，这可是最绿色的食品，小麦是自家地里种的，面粉是自家磨上磨出来的，小雅，你不吃我不勉强，可不许你糟践了这馒头。”

　　第二天早上，刘大明看到王小雅站在冰箱前，把馒头往手提袋里塞，边塞边说；“大明，你看我们住这里时间不长，和左右的邻居都不熟悉，我想乘这过年，给每家送几个馒头，搞好邻里关系。”刘大明一把按住她的手说：“小雅，你想搞好邻里关系，我赞成，可不能送这馒头。”“不送就不送。”王小雅气呼呼地把馒头放回去。

　　接下来这几天，刘大明尽吃冷馒头，从年前，一直吃到年后。正月初三的早上，王小雅笑眯眯地对刘大明说：“晚上，你早点回来，我请了同事，来家里聚聚。”“去饭店多省事。”刘大明说。“他们说家里温馨。”王小雅解释。“那好。”刘大明点点头。

　　晚上吃饭时，酒喝了大半圈，刘大明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坐到桌前，就发现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馒头，有的已经被咬了一口，刘大明纳闷地问：“这酒还没喝完，吃啥馒头？”王小雅的一个男同事站起来，鼓着腮帮子解释说：“这是你老婆的主意，她说老喝酒没意思，换个花样，比吃馒头，看谁能在十口之内把这馒头吃完，我刚刚咬了一口，到现在还没咽下去呢，这馒头做的真劲道。”

　　刘大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王小雅在找机会把馒头解决掉。刘大明起身去厨房拿来一个空盘子，挨个把馒头收进去，又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酒说：“大过年的，那能请你们吃馒头呢？来，喝酒喝酒。”说着也不等别人同意，脖子一仰，把一大杯酒给灌了下去。

　　这杯酒下肚，刘大明就显醉态了，他扬着手比划道：“这……这馒头不是给你们吃的，你们知道，小雅怀孕了，这馒头是我妈特意做……做给她的孙子吃的，你们不是她的孙子，所……所以吃……吃不到……”说到这里，刘大明就完全醉了，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王小雅死命地朝他瞪眼，刘大明就是不理会，他连打了几个酒隔，一把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孙……孙子吃不到，那就儿……儿子吃了，总……总之，就是不能给你们这些外人吃。”听了这话，王小雅的同事都挂不住脸，纷纷借口有事，起座离开。

　　王小雅好几天不睬刘大明，原本定于初八回刘大明老家的计划也泡汤，两个人的别扭一直闹到元宵节。正月十五的晚上，刘大明吃完冰箱里的最后一个馒头，意犹未尽地回味一番，他故作夸张地伸伸舌头，舔舔嘴唇，看王小雅还是不搭理他，只好换上一付笑脸说：“小雅，明天我想回去看看父母，你陪我去一趟，好吗？”王小雅本不想答应，想到刘大明在别的事情上对她都百依百顺，便点了点头。

　　去刘大明的老家，要倒两次车，再走好几里土路才能到。吃晚饭时，看着刘大明狼吞虎咽的样子，王小雅是一点味口也没有，胡乱扒拉几口便上床睡觉了。睡到半夜，王小雅听到厨房那边悉悉索索地响，似乎有人，她一把推醒刘大明说：“快起来，有贼。”“啥贼呀，那是妈在发面。”刘大明说。“啥发面？”王小雅问。“就是做馒头，妈知道我们要走，做点馒头给我们带回去。”刘大明解释。

　　做馒头！王小雅的好奇心上来了。她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门口，就见婆婆穿着两件厚棉袄，坐在厨房的锅台后面。锅台后面有一堆烧火用的稻草，婆婆躬着腰，身体尽量向前倾，把稻草不停地往自己的胸口堆放，放好了，婆婆两手环绕，护在上面。

　　王小雅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一点门道，却冷得直哆嗦。她干脆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听到动静，婆婆回头一看，见是王小雅站在旁边，她赶紧把面前的稻草拢了拢，站起来。王小雅这才看清，婆婆竟然敞胸露怀，面前只有一层单薄的内衣。那堆稻草下面，藏着一盆面，面上盖着布。婆婆把身上的两件棉袄全都脱下，披在王小雅身上，埋怨说：“你怀着孩子，快回去睡觉，别冻坏了身子。”婆婆边说边把王小雅连拉带拽往回弄。

　　重新躺到床上，王小雅偎依着刘大明，小声问：“大明，妈做馒头要起这么早，要费这多的事？”刘大明拢着她说：“这是冬天，天冷，面发得慢，要用身体的热量给面加热，面才能发好。从我记事起，每到过年，妈都是这样做馒头的。”“哦。”王小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起来，到了厨房，紧挨着婆婆坐下来。这回，婆婆没有赶她走，婆婆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心思全在那盆面上。

　　忽然间，王小雅明白了刘大明像宝贝似的对待那些馒头了。自己母亲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哪能轻易地送给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