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猜
5岁时,舅舅接我回老家,这一住就是十年。
舅舅心疼妈妈,妈妈身子弱,在生下我们俩姐妹后,身子更弱了。舅舅家只有表哥一个小孩,舅舅待我如同己出。
舅舅带我走时,正是夏天,妈妈把我好好打扮了一番,哽咽着与我告别,我则因为要坐火车,心中非常的期盼,没有感觉有多难过。舅舅家在农村,有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瓜果蔬菜,还有果树,杏树,桃树,石榴树等,在桑葚树下,我看见了表哥,他正拿着一把桑葚,吃得嘴边黑乎乎的:“小雅,这是表哥。”“表哥好。”我不觉得这个表哥有多陌生,我家有他的照片,与我同龄,比我大几天。
“孝堂,带小雅一起玩。”舅舅说。
孝堂伸出他的手,给我吃桑葚,我毫不客气,拿一个放到嘴里,哇,真甜,舅舅家天堂般的画面,我太喜欢了,同时也喜欢上了这个同龄的表哥,他不允许我叫他的名字,他喜欢我叫他表哥。我想我们是前世的亲兄妹,只不过生在了不同的人家,这里也是我前世的家,有温和的舅舅,好脾气的舅妈。
这一年的夏天,永远的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这个姹紫嫣红的夏天。
舅舅家在晋南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我的到来,表哥兴奋了好久,他带我走街串巷,到处炫耀这个穿着花裙子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是他的妹妹。我也晕晕乎乎跟着表哥兴奋了好久,舅舅家是我的百草园,是人间仙境,我不羁的性格,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我本该属于这里,这里也本该是我的家。我不清楚妈妈为什么要我寄宿在舅舅家也不想弄清楚,我已乐不思蜀了。
舅舅早早就在县城做起了生意,家境很富裕,他很想我们去县城住,但舅妈不愿意,她舍不得她的大院。
总之,我心安理得地住在了舅舅家,不明就里的人只当我和孝堂表哥是双胞胎。
六岁了,舅舅给我们买一红一蓝两书包,一手拉一个,送我和表哥去上学。舅舅高大威猛,可妈妈又瘦又弱,真的不像兄妹俩。我和孝堂表哥一般高,我晃动高高吊起的马尾辫,常常横扫表哥的脸颊,为这,我也常得意的笑,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我和表哥也会吵架拌嘴,善良的舅妈总是护着我:“孝堂,你要让着妹妹,妹妹回了城里。你一个人多寂寞呀。”舅妈的话总能唬住胆小的表哥。每次的不快都以表哥的退让而结束。夏天了,表哥和我坐在院子里写作业,边写边等舅妈给我们做饭,看袅袅的炊烟消失在蓝天中,扑鼻而入的饭香,我们猜测着晚饭的内容,小小的石凳是舅舅的一番深情:“孩子们淘气,这个可经得住折腾呀。”偶尔的寒假,妈妈会接我回城里,但城里冷冰冰的家,我已不习惯,小小的屋子里经常只剩下我和刁钻的姐姐,吵闹的结果是我不等的寒假结束,就提前回到舅舅家。
时光在飞逝,我们在长大,那天舅妈不在家,初潮吓坏了我,表哥看我裤子上的一摊血,惊慌失措的把舅妈找回来:“妈妈,你看,妹妹病了,很严重,怎么办?”舅妈望着欲哭的表哥:“傻孩子,没事的,男子汉先回避一下。妹妹长大了。”事后,不知道舅妈跟表哥说了些啥,表哥后来很少跟我拌嘴,事事让着我。
我们上了县一中,不在一个班,下学了,表哥在打篮球,我在一旁看书包,然后一起回家。时间长了,就有淘气的小孩故意叫嚣:“孝堂,媳妇在等了,还不快走。”孝堂挥舞着他的拳头警告他:“小丫是我妹,不要乱讲。”那个淘气还在瞎嚷嚷,表哥冲过去,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中,表哥洗净脸上的血迹,嘱咐我不要告诉舅舅。表哥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呢
两地书
天上月圆月缺,人间聚散无常。本以为生活会平静的继续,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坐在沙发上憔悴的妈妈,妈妈可怜巴巴的:“小雅,跟妈回去吧。”“妈,我在舅舅家很好,等我上了大学再回去吧。”我希望舅舅,舅妈挽留我,但是他们只是沉默,我看了看表哥,他应该留我吧,但是表哥也沉默不语。既然大家都不留我,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第二天,我们回到了城里,那一年,我上初二,城里的家更冷清了,因为他早已解体,剩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我发疯似地想念表哥,表哥也常有信来。“小雅,还好吗?我们很想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嬉笑打闹,仿佛就在昨天,看你的写字台,老幻想你只是还没回来,去了同学家了……”我泪流满面:“表哥,我也很想你,想舅舅,想舅妈,真的很想很想……”“小雅,天冷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多多关心姑姑,她很苦。”“小雅,桃花开了,你在哪里啊……”“,桑葚熟了,小雅,给你寄过去一点,见桑葚如哥……”我总是泪汪汪的看着这些信:“表哥,桃花的寄来,桑葚的寄来,所有你想给我的,通通的寄来,当然,最好把你也一起寄来……”我积攒了我和表哥所有的信件,一遍遍的翻看,高兴时看,流泪时也看,这千里的相隔还真是遥远,这四年的时间除了通话写信,我们竟不曾再谋面。
再相聚
表哥真如他所说,报考了我所在城市的院校,四年后的重逢我们突然间羞涩了,表哥简直是舅舅的翻版,英俊的不得了,我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们相爱了。妈妈看着我俩满脸的甜蜜,早猜出了八九分,妈妈旁敲侧击的说:“你们是兄妹,孝堂是张家的独子,以后要为张家传宗接代的。”我们还在上学,结婚的事考虑不了那么远,因为分开了太久,因为我们的爱不被人祝福,我们小心地爱着对方,彼此珍惜。但快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要毕业了,舅舅执意要表哥回县城,继承他的事业,表哥说可以,但前提是必须带我一起走,妈妈急了:”孝堂,小雅,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们是兄妹,法律不允许你们结婚,你们的结合不被人祝福,孝堂是独子,要为张家传宗接代的。”“我们可以不要孩子的,我们有彼此就足够了。”表哥非常坚决地说。“孝堂,你结婚后不要小孩,爸怎么对得起你早逝的爷爷奶奶呀,真是作孽呀。”我们的生活我们做不了主,原来,我们不只属于自己,我们还属于这个社会,属于家庭。在与妈妈和舅舅斗争的一个月之内,表哥瘦了很多,舅舅病了,舅舅家大业大,他当然希望家里人丁兴旺,可是我和表哥却忤逆他老人家的心愿,看妈妈整日闷闷不乐,舅舅病的一塌糊涂,我绝望了,或许妈妈的话是对的:“天底下那么多的好小伙,好姑娘,你们可以随便选。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上自家的兄弟姐妹呢?”不如你们分开一段时间,看看如何?”一面是至亲的父母,一面是至亲的爱人,我决定退出。或许我的离开会让大家好受些,我只和妈妈告了别,悄悄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城市。
漂泊
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离开了表哥,不知道表哥的伤痛有多深,我却因为思念过度极度的消瘦,我的心门已关上,我封锁了表哥的所有消息,我要在表哥的生活中消失。好漫长的一年,一天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小雅,孝堂要结婚了,你回来吧。”“妈,我不回去了,替我祝福表哥。”表哥结婚,我除了祝福,还是祝福,只要他过得比我好。表哥为什么会这么快结婚,肯定是他有了很大的压力,我不安起来,打电话问妈妈,妈妈哽咽着说:“是你舅妈病了,病得很严重,你走了的这一年,大家都不开心,孝堂和你舅舅生气,你舅妈两头为难,前段时间胃口难受,结果去医院检查是胃癌,大夫说生气可以出来毛病,孝堂是孝顺的,他总觉得是自己气坏了妈妈,他也不想你舅舅再生气,他哭着告诉我,姑姑,这辈子辜负了小雅,我不能只为自己活着,就这样,表哥答应和舅舅相中的姑娘结婚……
舅妈病了,善良的舅妈病了,好长时间了,我只顾着自己的痛,忽略了身边的亲人,我真自私呀。连夜返回,往事不再提,和妈妈一道,看舅妈,顺便参加表哥的婚礼。
峰回路转
病中的舅妈因为儿子要结婚,脸上还是带有隐隐的笑意,还有两天表哥就要结婚了,这个本该属于我的男人,将要做别人的新郎,我强颜欢笑:“表哥,祝福你。”孝堂表哥默默的看着我,哽咽着,不说话,他拉我到他的怀里,像孩子般肆意的哭着,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明天,明天孝堂就要结婚了,家里乱成一团,大家都在忙。“请问,请问这是张世界家吗。”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屋里安静了许多。“世界”是舅舅的名字,舅舅很客气的请来人坐下,那个为首的端详了舅舅老半天,连连说:“像,像,太像了。”他们是来找50多年前给了人的小弟,他们的父母临终前交代,一定要找到小弟,告诉他,爹妈一直很想他,当年送给别人,实在是无奈之举。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姥姥姥爷早已故去,村里年龄大一点的老人们说,当年,姥姥和姥爷婚后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去了西安做生意,一年后回来,抱得世界回来的,回来后第二年,生下了小妹,没有人怀疑过世界是否亲生,这个秘密一直到他们故去,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当然更不会知道了。姥姥姥爷给舅舅取名“世界”的寓意是“拾捡”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明天的婚礼,孝堂求舅舅推迟婚礼,等亲子签定完再结婚也不晚,舅舅是否和妈妈不是亲兄妹,现在只是猜测,舅妈不忍心自己亲爱的儿子痛苦,告诉自己的准亲家说家里有了大事,婚期要推迟。在等待亲子签订结果出来的那几天,日子难熬极了。终于要出来了,我们和舅舅一起去取结果,舅舅真的是他们的亲小弟,我和表哥没有血源关系,天,我们可以结婚,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发生在表哥结婚的前夕,表哥抱着我又哭又笑,全家人都哭了,为了我们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当然,送给那位准表嫂的彩礼钱一分钱都没有要回来,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的幸福已远远超过了金钱的损失,钱,算个什么东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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