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学校放寒假,儿子到站了,才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回来了,女朋友也来了。天啊,怎么不早点“通知”?起码卫生得搞一下吧!来不及多想,我连忙拿个拖把,在地面上“三下五除二”。
孩子的妈这时已是肝癌晚期,经常用手捂着疼痛的肝部,她的最大心愿就是在临终之前,能见到未来的儿媳。可这事得有缘分,哪能说曹操到就曹操到呢?听说儿子女朋友来了,她陡长精神,边铺铺,边神秘地对我说:“现在这时代,哪像我们那会,儿子把女朋友带来了,能不让他们睡在一块?”我一想,也是的,你铺你的铺,我拖我的地。当我拖到大门口时,房间的电话“丁零零”地响起来,我连忙溜去接。不料,由于地面刚拖,太滑,加之我穿的拖鞋,“扑通”一声,重重地摔了一跤。左脚揪心疼,我不吱声,到阳台上脱下鞋一看,鲜血染红了袜子,脚二趾的骨头戳出皮外,白森森的露出1厘米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把伤趾向前一拉,戳在外面的骨头被拉进皮里。随即,我到小区的一家诊所里,进行了一下伤口处理,回来继续忙活。
家里的电视机,天天“下大雪”,自己看还凑合,儿子女朋友来了,就有些寒酸了。我屁颤屁颤地赶到超市,买了一台新的,又买了几斤排骨,心里想着“骨肉相连”这个词。回来后,儿子和女朋友已经到家,齐声喊我爸爸,我心里乐开了花。
儿子见我走路一颤一颤的样子,避开女朋友问我咋的?我避重就轻地说:“不小心,跌了个跟头,不碍事。”
当我手头活儿忙得差不多时,我想细细看看离家半年的儿子,乜斜了一下儿子的女朋友。这不是老不正经,虽说如今父母不能包办子女婚姻,但也得参谋参谋吧?
姑娘与儿子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谈得很亲热。儿子削了一块苹果送到姑娘嘴里,姑娘呱吱呱吱吃着,甚为高兴。我嘴里不说心里想:“三朝媳妇月头儿”,还在恋爱,就这样惯着,将来不骑到儿子头上,才怪?!
不细看,我没注意到,细一瞧,我吃惊不小:儿子咋剃的光头?那时,除了从“山上”下来的,小年轻都是“三七开”,没剃和尚头的。于是我心说:现在大学生中,传销的,生娃的,上网不上课的,啥乌七八糟的事没得?儿子别在外没学好,反倒学坏哪?再说,这女孩是不是个大学生?还难说。假使是个站街女,那就晦气了。于是我旁敲侧击地问姑娘:“你现在还上学嘛?”
姑娘莞尔一笑,说:“上呀?我们是同学。”说完,姑娘嘴角荡起两个酒窝,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我问她:“你不嫌他光头?”姑娘摇摇头,轻言慢语地说:“大伯,他在学校住的是下铺,那天他没注意,猛然从床边立起,不料脑袋磕到上铺的角铁上,鲜血直流。正巧我到他那儿借书,被我看见了,来不及多想,立马为他止血,包扎,并搀扶他打的赶到医院。因要施行手术,护士为他剃了个光头,这事,你还不知道?”
“哪里晓得?”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现在才认识儿子。
吃过中饭,姑娘要走。儿子妈大惑不解,对儿子说:“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留姑娘在这住一宿。”儿子说:“妈,她今天是顺路到我家来看看的,不在这过宿,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妈,虽说现在大学生中无奇没有,那是极个别,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妈,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刚一恋爱,立即睡到一块,那样多丢人现眼?”
儿子妈眼里涌满泪水。她揩了揩眼泪,想哭,但没有哭出声来,许久,她才心疼地对儿子说:“姑娘实在要走,那就随她吧。女孩子家,有点约束比放荡好。”儿子用手做成喇叭状,贴到妈妈耳边,神秘地对妈妈说:“妈,今天留她在这过夜,人家会说闲话的,我们还没有毕业,要把学业放在第一位。”
姑娘好像听到了儿子与妈妈说的悄悄话,接过话头说:“是呀,阿姨,为了我们明天更美好,今天,我们不能透支幸福。”接着姑娘微笑着说:“我十分喜欢你儿子,喜欢你们二位老人,对你们家庭我也很满意,只是……”儿子妈见她支吾,直爽地对姑娘说:“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姑娘扭捏了半天,说:“想不到大伯是个瘸子。”
这话被站在门口的我听到了,我像旁若无人,挺着腰板儿,颤巍巍地说:“早上没注意,脚上磕掉块皮,不碍事!”说完,我刷刷走了三大步。
由于脚趾当时处理不妥,愈合后变了形,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是父亲。
在一个刻骨铭心的周末,儿子妈肚子胀得老高,医生为她抽出一盆内脏腹水,她疼得在病床上呻吟。我知道她在这世上的时间不多了,难过地问她:“让孩子回来看你一趟,好嘛?”她咬着牙说:“儿子回来我就不疼?我不连累儿子,让儿子心疼。”说完她从身上掏出3000元钱交给我,断断续续地说:“给1000元儿子,1000元儿媳,还有1000元由你将来交给孙子。”晚上11点,儿子妈永远闭上了眼睛。噩耗传出,儿子连夜从学校赶回。儿子的女朋友这次没有回来,儿子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所谓女朋友,只不过是儿子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请同学来“心连心慰问演出”的。
我一听,愣了,不一会泪如泉涌,心想:那1000元钱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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