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没有香火的寺庙里，十六岁的我给一位耳聋的老和尚讲了一个故事。我说：

　　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有很多学生迟到。老师有些生气，跟我们讲着他当年读书怎么怎么刻苦，还说现在的学生一代不如一代，最后为了激励我们说了一句：“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可是一下课，这话就在几个调皮的学生口中变成了：“苦不苦？想想你妈卖屁股。”然后有学生就说：“你妈才卖屁股！”马上又有人说：“你们别争了，他妈才卖屁股！”这时，班上的学生都“哈哈”大笑。

　　一回忆到这，我也笑了起来。我说：

　　这个“他”，指的是坐在角落里的阿斌。阿斌的爸爸还在坐牢，他妈妈开的是一家“没有剪刀的发廊”，也就是鸡店。这个全校都知道。

　　和尚停止了和我的对视，开始念经。我继续说：

　　他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见过。我是在麻将馆找我妈时见到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有种熟悉的感觉。望着她的脸，我觉得像是有个女人在夜半三更的时候一个人在哭泣。而她那双大眼睛好像真的刚刚流过泪。可是她一说话，就跟正常女人没什么两样。胡了牌，她兴奋地大叫。

　　我突然想到了我妈妈，我问和尚：“你想过妈妈吗？”和尚没听到。

　　阿斌在学校没有朋友，他天天都要被大家嘲笑。其实阿斌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很高，长的蛮清秀，成绩也不错。大家嘲笑他，只能笑他的出身，他的父母。

　　有一段时间，阿斌没有来上课。老师去他家找他妈。她妈也不知道阿斌没去上课。他妈每天看到阿斌早上背个书包出去，晚上又背个包回来，以为跟平常一样。没想到阿斌竟然没去上课。他妈把阿斌打一顿，问他为什么没上课。阿斌哭着说：“在学校呆着好痛苦！”他妈一听，火就上来了，她说：“我一个人把你养大容易吗？你这样做对的起谁呀！怎么没听到别人说苦。那些成绩好的，我看他们都乐呵呵的。你肯定是读书没读进去。你说你不读书你整天干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其实，我妈也骂我。”我对和尚笑了笑。

　　一个大热天，我跳进河里游了会泳。可是，刚下水没多长时间，就听见对面有女人嚎啕大哭，那声音有些熟悉。我们知道又有人的儿子死了，我有些害怕。我裤子还来不及提上就往岸上跑。

　　那天下午死的是阿斌，谁也搞不清楚阿斌是怎么死的。他妈妈从此不打麻将，沉默不语。阿斌的爸爸从监狱中回来的那天晚上，阿斌的妈妈说她放水的时候在水里看到了阿斌。第二天，阿斌的爸爸就对别人说：“我老婆疯了”！

　　我问和尚：“什么都不干，是不是也是一种恶？还是说一切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