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个夏天,高考落榜后的我决定和村里人小红到广东去打工。走的那天母亲把我送出家门口后就回过身去径直走进了厨房。那时的我理解母亲那时的心情。
在我10岁那年,父亲因在外面重新建立了新家并生儿育女后与母亲离了婚。离婚后的父亲自把我们兄妹三人丢给母亲后就不闻不问,兄妹三人就由母亲一人给拉扯长大。为了节省家庭开支,几年后,哥哥和妹妹先后到省城去打工,而我,母亲希望能考取个大学为她争口气。十年后的高考,我却名落孙山,未能满足母亲的心愿,也未能圆我的大学梦。我知道这十年来因读书而已把家里的钱给挥霍一空,要想再补习一年已是不可能的事,条件不允许我也不忍心。于是决定要去广东打工的前天晚上我跟母亲说起要去外面打工的想法,母亲只是默默不语,但她慈善的脸上却显露出无奈的神色,她从板凳上起来转过身去,径直走进厨房,但我已看到泪水涌出了她那苍老的眼帘。
那一晚母亲为我做了我爱吃的菜,为我收装好我平时爱穿的衣服,还为我治了一瓶我爱吃的油辣椒。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红就走了,我们要到省城去坐由省城开往湛江的火车,然后再由湛江坐长途汽车去那打工的地方。坐在火车上,我头斜靠在窗棂上,目光豪无目的的透过明亮的玻璃落在那些一晃而过波澜起伏的山川树木上。远方,太阳的余辉渐渐被夜暮所收藏,车内亮起了淡淡白光。小红对我说要小心些,火车上乱得很,一不小心钱就会被人偷走,要我们轮流睡觉。其实我怎么睡得着,就是眼睛闭上了心也是醒着的。
回想起母亲那有些佝偻的身影,这十多年来母亲因操劳过度而过早衰老的身躯与满头的白发;回想起母亲她那与她年龄格格不入而布满皱纹的脸颊与苍老的手,泪水似乎踩痛了我的视线,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坐了24小时的火车后,我们来到了湛江,一个陌生的城市,然后再由这个陌生的城市坐12小时的长途汽车去那我所不知道的打工的地方。在湛江小红用公用电话与在那边的人进行了联系,似乎是在告诉那边的人说我们已经到湛江了。
我们达到目的地后已是晚上11点半,小红对我说,这地方不象我们那地方,晚上11点后不许人出来到处走,如果被巡逻的人抓到后而又没有找到收留工厂的情况下他们就会把我们给潜送回去,他说我们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要是真的被抓到了那不好说。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晃点这个从未出个远门的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当时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就跟他来到一个较偏僻的地方躲藏起来。记得那是在一家房后的屋檐下,那里有一堆草垛,我们就在那草垛边卷缩了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阵阵的嘈杂声把我给惊醒,睁开惺忪的眼,几个人从我们的身边走过,不远处传来自行车的叮当声,天空还是星星点点,远方的天际却已泛起了微微的鱼肚白。待小红醒后,我们来到街上。
虽然天际边上才开露出点淡淡的白,一些小早餐店却已在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门口的街上也已摆满了早餐桌。天空渐渐泛亮,我们来到一张早餐桌边坐下各自要了一碗早餐。早餐是鱼煮希饭,4元钱可以得到一大碗。早餐端来后,几条不知名的鱼浮在希饭上,我从未吃过这样的早餐,甜甜的没有一点盐味,至于是鱼煮希饭那更是闻所未闻。但我们身上仅有的钱也只能吃得起这鱼煮希饭。吃罢早餐,我和小红来到马路上。马路对边竟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发现我们的目的地竟然是一个海边的边陲小镇。就在海的那边,太阳乘着海风慢慢露出她那羞红的脸蛋,近处,几艘鱼船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这里工业发达,到处是工厂,换句说如果你走错了路能遇到的都是厂房,这里主要是生产一些工艺品和生活餐具,这些产品很大一部份是销往东南亚一些国家和地区。外地来来这里打工的人很多,多得不知是本地人的多少倍。本地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小作坊,他们不愿进厂,觉得进厂打工不划算,所以都愿意在自家家里做,做好后会有商人来收购。这里的很多年青人跑到广州、深圳或香港那边去赚钱,赚到钱就来这边开厂。更为最要的是这里的天气特别热,要是这个天气下班后你不去冲凉今晚就别想睡觉。小红对我说。
不多久,小燕,村里一个玩得很好的知心朋友骑着单车向我们这边走来,他是四年前就来这里打工的。他一看到我们就高兴地对我们说他刚接到小刚的电话说我们来到处了,要他赶紧来找我们,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他把我们带到他们的住处,他说这住处是租的,住在厂里很不适应,所以村里的几个人就约好出来租房住。
四年前,中考落榜后的他拿着父母从亲戚那里借来的150块钱来到学校,当他快准备把这借来的150块钱递给老师交报名补习费时,他犹豫了,拿着钱的手抽了回去。他在村外的小山上趟了一天后回家向父母讲了来广东打工的决定。而当时的我去县城上了高中。
那天晚上,他带我出去买东西。他对我说这里不属我,我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回到学校去,那里才是我的天堂才是我的天空和海洋,他还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他可以给我支付学费要是我能回去再继续读书的话。之后他给了我两百块钱,叫我到附近去走走去看看海,至于是找厂上班的事叫我不要想,如果真的不想再回去了,那再说。
那一晚我没有睡着,第二天天一亮我就骑着他的单车去看海了。
晚上回来后他们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村里在这里打工的人都来看我们,有十多个并都在这里吃饭喝酒,算是给我们接风洗尘。那一晚我们很开心,四五个大男人挤压在一张床上都睡得呼呼地响。
两天后的一早上,我把我决定留了下来的想法告诉小燕,他没有再说什么,下午他就来对我说厂已找到了,厂长要我晚上过去报到。饭后他同我一起来到厂里报到并给我交了50块钱的押金。
第二天晚上下班时,他来到我的宿舍并给我送来一个枕头、
一条被子、一张芦苇席子和一笼蚊帐。他对我说这里蚊子凶得很,什么都可不要但蚊帐必须有,否则你别想睡觉。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我还在厂里加班,小燕高兴地跑了进来对我说我家里来电话了,要我赶紧去接电话。我放下手中活来到电话边拿起话筒说话。电话是母亲打来的,目的是叫我赶紧回去读书,她说这是叔叔的意思。母亲告诉我说我走的那天叔叔回家来了,看到我没有在家便向母亲问起原因,母亲说我去广东打工了,叔叔非常生气,于是就把电话打到广东来了,她说叔叔打电话来广东时我没有在,他对母亲说要赶紧叫我回去读书,一切学费都由他来拿,叔叔还对母亲说如果我要是不回去就永远都不要再回去了。
那晚当我冲完凉正要睡觉时,村里的一个人跑进宿舍对我说我叔叔又打电话来了,叫我赶紧回去。他说他要去湛江叫我跟他一道搭末班车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我沉默了一下后背起我那简单来时的行旅就跟他走了。
回来后,叔叔带我去了另外一所高中补习,他给我交了学费外还拿了一年的生活费给我,他说我母亲活得很幸苦很累叫我不要去给她要生活费。之后我进入大学的四年间一切学费都是由叔叔给的,他对我说这笔钱我的母亲是无能为力的,算以后我结婚送给我的礼。这点我知道,我的母亲也知道。固大学期间及毕业参加工作后的我及我的母亲直到现在都由衷地感恩于我的这位叔叔。
一年后的高考,我没有辜负家人和朋友的期望,如愿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我把那通红的通知书递给母亲看时,她笑了,笑出了眼泪;她哭了,哭出了笑容。
四年后,我大学毕业并在县城里找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买房结婚生子,一个新的家庭又在这个城市里诞生。接母亲过来住,她总是说我家楼层那么高,爬上起了就不想下来,下来了就不想再爬上去,所以她老人家来过两三回后就不愿再来了,说是如果我有空的话带小儿去给她看看。
我们一回家,她就很是高兴,不是杀鸡就是杀鸭的。她说平时我们上班忙,根本没有时间来做吃的。母亲总是亲自为我们下厨,为我们做好吃的。她说看到我们吃饭香的样子她很高兴很幸福。
如今,每每看到母亲那份简单的幸福而高兴的慈爱的脸却掩不住的她那苍伤的皱纹和那斑斑的白发时,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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