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岁时第一次看双簧,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是两人一起演的,一个人躲在椅子背后说话,一个人站在椅子前面假装说话和做动作。挺好玩挺好看的。
最觉得好玩的是背后的人仅仅是哇哇大哭、哈哈大笑,前面的人却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要做擦鼻涕抹眼泪的动作,一下子又要张大了嘴巴,做哈哈大笑的样子,看起来那笑声、哭声还就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一天,邻院兄弟俩也玩双簧。哥哥躲在椅子背后要弟弟在椅子前面做动作,他说让弟弟在前面出风头,他在后面没有人看见,是幕后英雄。
“弟兄们,前进,前进,前进!”——弟弟马上张开了嘴巴,伸直右胳膊和巴掌,往前方一连用力的挥了三次手。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弟弟便随着哥哥的节奏,身上一扭一摆,脑袋左摇右晃,嘴巴一张一闭,做出憨态、天真、顽皮和以手捂脑袋的动作与得意的表情。
“哈哈!”——弟弟赶紧裂开嘴,晃两下脑袋。
“哈哈哈哈!”——弟弟的嘴巴张得更大,来来回回的晃了四次脑袋。
“哎哟,我乐死了,我乐死了!”——弟弟的嘴巴张得还要大,手臂伸开,一边抖动着肩膀,眯细眼睛不断的摇头晃脑。
“哈哈哈哈哈哈哈……”——弟弟的眉毛挑了起来,眨巴着眼睛还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嘴巴张得更大了,身子微微抖动,像是笑得合不拢嘴还全身抖动,一下子又是弯下腰,一仰一合、一起一落,如同笑得直不起腰来。
弟弟突然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下喘气,用袖口擦额头。气喘吁吁的:“我不干了,不想笑了,你动动嘴巴子说一句喊一声,把我累得要死的!”
“那就哭,呜呜!”——弟弟坐着不动,微微低着脑袋,鼻翼一张一合、一收一缩,偶然用袖口擦一下眼睛。
“呜呜呜呜!”——弟弟做悲恸伤心和抽泣的样子,还两个肩膀一起一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弟弟的肩膀大幅度的一起一落,更加大幅度的一起一落,嘴巴不停的颤动,张得比刚才还要大。
哥哥从椅子背后伸出手来:“不像,是死了爹娘一样的嚎啕大哭。”
“你骂爹娘?我告去!”
“哪里是骂爹娘,我们是在演戏”——弟弟做呼天抢地、捶胸顿脚,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状。
弟弟忽而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我和你换,我在后面说你在前面做。让你出风头我当幕后英雄好了。”
“哎呀,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嘛,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嘛,好,不哭了,表演做错事后悔的样子。”
“我好后悔呀,我好后悔呀!”——弟弟捂头、摆头、摇头、扭头,用手轻轻的拍打着脑袋。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弟弟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和胸脯,越来越重。
又一只手从椅子背后伸出来说:“悔恨哪里是这样,做错了事很后悔,非常后悔的,要自己惩罚自己,两只手一起同时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弟弟有气无力的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
忽然,弟弟气喘吁吁的趴下躺在地下。
“不干了,你就动动嘴皮子指手画脚,我脸都打得发热了。”
“哎哟,坚持一下,你演得很不错的嘛,演得真像。没问题,保证人家都会说好。坚持一下,快要演完了。”
“总是你指挥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指挥你,你一点也不累,指手划脚、轻轻松松的,连汗也没有出,还左挑剔右挑剔,我们对换,不对换我就不来了。”
“好,换就换,怎么这样不顾全大局。我现在做给你看,以后还是我说你做。你说不好的,要临时编词,编词很难,要编得合情合理又很可信,还要编得有味道,看的人津津有味。说的时候又还要口齿伶俐、有板有眼、抑扬顿挫、作腔作调,声音里要带着表情,假的说出来要和真的一模一样,说得别人明明知道是假的也会当成真的。
比如哭就像是真的在哭,笑就像真的在笑,人家能够信以为真。弟弟你说不好的,你做得倒是挺不错,做起来很像,你真是很有做的天分。”
弟弟不服,大着嗓门嚷嚷道:“说话谁不会,说假话谁不会,胡编乱造谁不会,瞎扯淡谁不会!”弟弟赶快抢先占了椅子背后的位子不肯离开,哥哥无可奈何的坐椅子上。
“弟兄们,前进,前进,前进!朝着伟大的目标前进!”——哥哥随着弟弟的声音张开右臂膀,伸直胳膊张开巴掌,五个指头岔开,还张大了嘴巴、挺着肚子、瞪着眼睛,耸起一边的肩膀,往前上方一连挥动了几次手。然后,得意的悄悄回头,望椅子背后的弟弟一眼。
“哎哟,脑袋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哥哥随着弟弟的声音,先摸脑袋、捂脑袋、揉脑袋、敲脑袋,最后又抽打着脑袋。
“哎哟,哎哟,哎哟!”——哥哥继续摸脑袋、捂脑袋、揉脑袋、敲脑袋,最后又抽打着脑袋。
“哎哟,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弟弟从桌后伸手,比划着要哥哥顿脚捶胸、撕衣服、扯头发、撞墙、打滚。
哥哥瞪了背后一眼,然后便只好捶胸顿脚,撕衣服扯头发撞墙,还在地下打滚。哥哥正想停下来,弟弟赶紧又在背后说起来:
“哎哟,不得了,哎哟,不得了,哎哟,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哥哥无可奈何,只好加大动作幅度再做了一遍,然后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在地下,有气无力的耷拉脑袋,垂着胳膊,一边喘着气。
“换回去,我已经做给你看过了,现在还是按开始时说好的我说你做。你说的力度不够,还缺少调子铿锵,还是我来说你来做。”
“你就晓得指挥别人,就晓得叫人家前进,就晓得‘好后悔呀,好后悔呀,我该死,我该死’,就晓得嘴皮子动一动,累的是我,累死的是我,别人看了还都说是你编的,是你的功劳,我只要比比划划跟着动一动,我当哑巴子,不干了。”
“演好了别人还不是说‘这兄弟俩聪明伶俐又能干’,还不是说‘这两个孩子好会演戏哦’,有面子有光彩还不是我们俩的,还不是说我们的爸爸妈妈有两个好儿子。而且还是你在前面出风头,我在背后‘跑龙套’‘敲边鼓’‘摇旗呐喊’,别人只看见了你没有看见我,还不是你划得来。你接着在前面表演,从整体考虑嘛”
“不干了。就你聪明,就你天才,就你能干,就你指挥我。我是傻帽,我是呆子,我是笨蛋,我是哑巴,就你晓得指挥人。不干了,要干就换,我说前进你挥手,我说不想活了你呼天抢地,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流一身汗。”
兄弟俩的双簧演不成了,都不愿意吃苦,都愿意当指挥,省力还讨好,都不乐意做配合,都不乐意流汗。
他们的双簧后来再也没有演了,可惜,没有双簧看了。好多年以后才又看到了表演双簧,比那兄弟俩的表演更热闹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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