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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延绵

时间:2010-12-11 00:28来源:故事中国网 作者:刘泉锋 点击:
天固执地阴着,舅躲在窑洞里,脸也阴着。雨打着道道斜斜地往下飞,雨雾里戳满了雨星的影子。雨点儿天上地下到处乱溅,风一紧一松,雨就一抖一抖地划着弧线。地上的水顺着坡势向北流。北边低凹的村庄与河流被雨雾揉搓得一片糊涂。天低处的大块黑云相互撕扯着

  天固执地阴着,舅躲在窑洞里,脸也阴着。雨打着道道斜斜地往下飞,雨雾里戳满了雨星的影子。雨点儿天上地下到处乱溅,风一紧一松,雨就一抖一抖地划着弧线。地上的水顺着坡势向北流。北边低凹的村庄与河流被雨雾揉搓得一片糊涂。天低处的大块黑云相互撕扯着向西涌,源源不断。舅坐在窑洞口,不必仰头就可以平视这些乌云在尽情嬉逐。“骚X。"舅狠骂,显然在骂天。

舅骂完了,不由地在肚里对自己说,早该出山了,我一年盼的就是这个时候,天,你真不长眼色。哪来这么多委屈,去年这个时日我已在山下犁了几十亩地了,麦子都播到土里了,农人闲起来,我挣了钱,整个秋季过得多么紧张多么有趣。舅想今年秋季雨水偏多,生意要好些;赶上麦播季节,地上太湿,山下的拖拉机不易耕作,还不就显上咱人和牲口了?

舅脱掉鞋子钻进被窝。这样的时刻应放在麦播之后,庄稼地犁完了,赚了一些钱,卖掉牲口,心静静地歇下来,躺在热被窝里欢赏着外面唰唰的雨声,分明是农人最满足的时侯。

雨在院里哗哗地响着,有油靴睬着泥地扑通扑通地向窑这边走来。响声终止在窗门口,窑里的光线暗起来。

“爹,我娘病了。”大哥打着伞站在门口。

舅的耳朵侧过来,眼睛盯着窑顶。

“你不去瞧瞧娘?’’

“死球算了”舅干脆地说。

“其实……娘不要老二告诉你,是我想让你知道。”大哥把伞上的水洒到雨地里。

“让我知道有球用,死还不快点。”舅的声音越发大了。

大哥很尴尬,退到雨地里打上伞,窑里又亮了。

“你中午还没做饭?”大哥迟疑了一下问。

“我不饿。”

“要是不愿做。到我那儿吃一顿。”

“算了,等会儿我自己做。”舅的声音小下来。

舅和岭子打年轻时结婚起就不和谐,不和谐中生了大哥二哥,好像更反感了,越发尖刻。人本该相处后发现优点,调和情绪,舅和妗子过日子多年却只发现了对方的缺点。舅在三十岁时又发现了妗子有婚外恋,闹僵了两人就分居。大哥与二哥成家后,舅和妗子也就早早地分到儿子的户下,舅跟大哥,妗子跟二哥,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不过舅不愿跟大哥一个锅里碰勺子,舅对大哥说,我自己干自己吃,等我老了,干不动了,再去打扰你们。大哥大嫂自然高兴。

中午过后,天上的黑云块变得稀了,飞得很快,风渐渐大起来,头顶上炸开了一块湛兰湛兰的天。太阳跳出来,阳光压向四方,山上山下一片湿漉漉的色彩。人从院里走出来,晒着身上的雾气,狗在街上伸着懒腰,万物如灾后复出般出现了。南边山上还闪着水流的银道子。舅站在阳光地里仰脸眯眼,潇洒地打了几个喷嚏,喷星四溅.蒙蒙落下。舅的几天不快全从这几个喷嚏中打跑了,很痛快,痛快得不由地骂:“真他妈……”

舅出了院子向北走,进了村子,停在一户门前喊:“老庄,老庄,天晴了。”老庄拎着旱烟走到街上:“天晴了,真怪,说晴就晴,云块逃得贼溜似的。”舅说:“准备好了?”老庄把旱烟磕在门板上:“早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舅说:“明天吧,早点下去早揽活。”舅与老庄边说边向前走。两人走了一截,舅又喊:“歪子,歪子。”歪子的婆娘出来说去找土匪了。舅与老庄回头,恰见歪子与土匪从街那边走过来,土匪冲舅喊:“等两天走,让地晾干点?”舅说:“明早走,山下人不好讲话。”老庄说:“就是,去年我给一家犁了两亩地,人家硬说是一亩半地,球,咱不是给他白犁了半亩。”土匪尖着嗓子嚷:“不是才是球,山下人越来越滑了,捂紧口袋只怕你要他的钱,给他犁地,牲口吃点硬料也舍不得。”歪子嘿嘿地笑着说:“把放在楼上的旧被子让你盖,晚上一抖开,‘哗’的遍地老鼠屎。”土匪说:“妈的,他们狡猾,咱们也不能太老实,今年加价,一亩地要二十。”老庄与歪子齐声响应.舅独独不语。四个人一绺儿蹲在街边说话。

翌日清晨,舅走出窑洞时,就见大雾浓浓地罩住了一切。舅站在院里望着天,端详了好一阵子,就把两头驴拉出来,套上鞍子,一杆老犁绑到一头驴背上,另一头驴驮着驴套饲料。两头驴伸长脖子叫唤起来,惹得北边村里的驴也大呼小叫。舅凭驴声就能听出这是谁的驴子,知道老庄他们早起来了,就有一种兴奋感。抬头东瞧,看见一团大雾飘过后,露出一块染红的天,天底清碧如洗,晓得这天不会再下雨了,到底靠住了,就在驴脸上拍了一掌,跟着驴子上了路。铃铛在村街里响起来。

舅的驴子从村子北边走出来时已经变成八头驴,八头驴肥瘦不一,毛色或灰或黑,全都驮着行李,晃着头赶路,铃档摇响一片,落了一路。舅和老庄他们就夹在驴队中走,路边的玉米地黄叶儿婆挲生声,快熟的玉米棒楞愣地绽出金黄的颗粒;山脚的庄稼晚熟,平川里的玉米早就收获了。柿子树沿路星罗棋布,黄红色的柿子点缀枝梢,驴队从下面经过时,有柿叶一飘一飘地落下。远处的雾依在流着,流出了空隙,太阳就从空隙间跳出来。舅说:“好美,好暖和。”歪子说:“有和婆娘睡暖和?”舅不吱声。土匪瞥瞥舅说:“你熬得住,没婆娘真行?”舅瞪了土匪一眼说:“婆娘算球!”

舅他们四人八驴一队人马走了一晌,天空巳净碧如洗,地上冒出丝丝水汽。沿沟边的路转人沟底,从另一边爬上去穿过几个小村落。中午时天渐渐燥热,队伍切上了陇海线向东。一列机车从西呼啸而来,舅他们紧紧攥住驴的笼头,眼睁睁地看着庞然大物通过,然后离开陇海线向北,进入了比较平坦的丘陵地带。景色截然不同了,舅们和驴们都叫起来。

遇到第一个村落时,舅与他的驴站住不动了。老庄他们并未停蹄,仍旧向前走。舅说:“歇歇吧,我到站了。”老庄他们说:“不了,改日到我们那儿歇。”舅看着他们往前走,舅知道不久的功夫他们都会牵着自己的驴走进自己的村子,几年了都是这样,都有自己的领地。土匪突然扭头喊舅:“记住价格,二十块一亩。”舅不吭声。土匪又喊:“听见了吗?”舅说:

“我不聋。”牵着驴子进了村。

舅顺着这个村中的大街向前走,舅的心开始眺动,肚里的滋味也变了样,酸甜苦辣尽有。街上的人见了舅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就点点头说:“今年来了?”算是问候。舅笑着说:“来了,地里拾掇好了?”街上人说:“不忙,早呢。”几个人都这样说。舅心里渐渐踏实了,这里不愁没自己的地犁。舅引着驴子穿过村街,走到一座大院门前。大门锁着,舅有些诧异,问街人:“宾呢?”街人说:“宾一家搬到县城搞生意去了。”舅迟疑了一下又问:“三婶呢?他三婶也去了?”舅心里有点慌。街人瞄他一眼说:“你不知道?正月里三婶嫁人了,在张村。”“张村?”舅的声音有些颤,半晌愣在那里。两头驴趁机在嗅对方身上的气息,一头驴骚起来,舅猛醒来,扬鞭抽那驴一下,骂道:“骚货。”舅这时已觉得浑身没了劲头,刚才一路上那股雄心与兴致全跑光了。

而后很快,舅和他的驴便被人邀去犁地了。在这个空隙间,舅没有时间去打问三婶的情况。来人说他有二亩地,问了价钱,舅没喊价,只说:“老样子,去年多少今年依旧。”主人放心了,引着舅与驴子往地里走,这个时候,舅就想起了三婶,勇就想到三婶嫁人太突然了,他从没想到过这个事情.三婶在自己面前也从没表示出过。前几年来这里,舅总住在三婶的大院里,村上的人找舅犁地,总是与三婶说。三婶问几亩地,村人知道对三婶瞒不住,就只好如实报了亩数。三婶说,既然给你家犁,就不能让人家和牲口受委屈,先吃饭后干活,活干完了,就把钱付给人家,人家离这里老远.拖欠不得。村人马上满口应承。每每这时,舅就站在一边笑着,看着三婶与村人,听候点拨。一切都在三婶那几句话里了,村人就引着舅去吃饭去犁地,犁完了再留舅吃顿饭,离开时把应该归于舅的票子一分不差地塞到舅的兜里,舅省了好些麻烦。而今舅想起三婶是因为舅的肚子早饿了,跑了半天路,这个时间多需要一顿饭吃,如今有三婶在.他就不会这样饿着去地里了。舅满脑子都在想,三婶你为什么要嫁人呢,你嫁人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呢,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你怎么还会去嫁人呢。舅想,这一辈子让他最感意外的事,就是三婶嫁人了。

“三婶嫁了张村的谁?”舅问犁地的村人。

“张九呢,炼金子有几十万。”村人说,很是羡慕。舅的脸皮笑笑:“有钱了就是好。”

村人说:“就是这个理。”

地里确实很湿,但庄户人总经不起老天的吓唬,只怕再下雨,再耽误几天,小麦播种就极为不利了。舅扶着犁,吹喝着驴子,在田间穿行,不时地把鞭子打在驴脸上。驴的背打成微微的弓,铃铛在前面响着,犁下的土翻个身靠边拱起,土地里送出油油的湿气。两袋烟功夫,地头已多了几个人,都在认真地看着舅与舅的驴子,嘴里还在说些什么。舅的情绪今天糟透了,舅已经感觉到别人看自己如看驴,看着三头驴在给人犁地,人家站在地头双手插兜多气派,他们仿佛都比自己高了一等。舅活了大半辈子,这样的感觉很微茫,而今天在这里想到了张村的张九与三婶,就一下豁然开朗,梦般惊醒。舅现在想开了,人活在世都是骗子,只是骗的对象不同罢了。一种人他哄骗土地,给土地上肥、松土、浇水,哄着它为自己长庄稼,哄着他把自己从前半辈子送到后半辈,生儿育女,传种接代,一载一载骗得土地好苦好苦,死去了诚然觉得对不起土地,难分难舍,澎份巴自己埋在土地里为它作伴。这种人活得好苦好累,跟土地一般。另种人他哄骗同类,他想方没法,绞尽脑汁要把别人的钱财骗到自己手里,骗够了对你还没有感激之情。死去时遗憾很大,想着世上好多的钱财。这号人活得很富裕,跟皇帝老子一般。舅知道自己是个低能的骗子,跟自己的驴子差不多,这一辈子不可能混到张九的份儿上了,这个世界变化真大呀。

晚霞退尽时,暮色乘机浸泡了大地,舅和他的驴子被主人安排在一间旧瓦房里,主人送来了被褥和蜡烛,光亮充满了布遍尘污的房间。舅给驴子喂上料,就躺在一边的低床上,听着驴子咕呼咕呼的嚼草声。房上有老鼠吱吱叽叽窜腾的声音。偶尔有土沫从棚板缝里露下来,飘悠悠散落到烛光里。老鼠不再窜腾,吱吱的叫声变成了有节奏的咕咕声。舅知道老鼠在干人事,听见那咕咕越叫越急,舅的浑身就沉醉在一种无法言表的愉快中,舅在这种愉快中想着三婶,想到三婶嫁了张九,舅就扔开三婶想岭子,想起岭子就再也感觉不到愉快,朝项手抓起鞋子掷在棚板上。楼上的老鼠溃逃了,四下一片阒寂。

舅在夜幕中走上了村东一个土包,在土包上可以俯视三婶的院落。院子很大,五间北房两间西房杂室,桐树椿树环绕院子,蓬成厚厚的树荫,三婶的丈夫去世时留给三婶和他们唯一女儿的这笔遗产。三婶的女儿很有出息,考取了北京的高等院校,三婶算是了却了心愿,就把这院子让给侄子宾儿住,宾儿要为三婶养老送终的。舅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晚上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三婶让宾儿把舅叫到他们家,两间西房尽管让舅和驴子去住。西房边有一眼浅井,绳子一捞,就能打上一桶清亮的水。舅对这个地方特别满意,舅对宾儿说着感激的话,话说得很流畅很厚道,并要付给他一定用金。这时三婶走出来了:“我们又不是开旅社的,谁要你的用金,出门人都有难处,就算我的宾儿帮你忙了。”宾儿说:“就是,就是,谁不出门,尽管住。”舅当时只看了三婶一眼,那一眼是迎着三婶的目光看过去的,舅六神顿乱,嘴上吱唔着说不出话。三婶不够五旬,白白净净,不乏年轻女人的魅力,因此舅就被唬得不敢正视人家,也不会好好说话了。就从那天晚上那个时刻起,舅内内外外仿佛换成了另一个人,舅觉得这一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前面的大半辈子都是白活。世上总是有人在白白地活着。

舅蹲在土包上极力辨认院里的东西,一轮新月贴在西边山上的不高处,光亮微弱真不敢与那颗火星比。舅这时才看清了那两间西屋。舅住在这里时,经常给三婶的水缸打得满满的,地上扫得光光的,现在呢,水井依在,地上却落满了树叶。第一年离开这里时本是一个下午,舅牵着驴子要回去了,三婶挡住了他,三婶说:“你不要命了,这么远的路,又干了半天活,什么时候能到家?’’舅迟疑了一下说:“可老庄他们在村口等着我哪,我们是约好的。”三婶不吭声了,帮着舅把驴子牵到院外。

舅离开时,觉得自己该说一句感激的话了,就回头看了三婶一眼,声音弱弱地说:“他婶,今年多亏你了,往后和宾儿到我们那里,我就是睡露天打地铺,也要好好招待你们。”三婶笑笑:“别说了,快走吧。”舅转身,三婶又说:“明年再来时,我这地方还闲着。”

舅心口一热,咕脓着应了一声,牵着驴匆匆离去。到了第二年秋天.舅再来这里,发现屋子已事先收拾好了,连被子也拆洗得干干净净。第三年第四年依然如此,舅的生活中秋天是极珍贵的。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就有所不同了。舅现在正蹲在土包上。

从第二天起,舅的生意就好极了,找他犁地的人已排到第九家,这九家地亩数至少有二十亩,一天犁掉四亩,也要犁五天,若再有人家续上来,他要在这个村里呆上十天半月了。这些日子太漫长了,舅突然失去了信心。舅觉得很累.担心这二十亩地犁不完了。舅反复想,我干嘛还要犁地呢,我起早贪黑挣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呢,守在家里种好二亩地,填饱肚子不是蛮好的,我这般年纪了还在挣扎什么呢。我只要能填饱肚子,不让肚子受委屈,其他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心隔肚皮,你能看清谁的肺腑,你与老婆过了大半辈子跟陌生人有啥两样呢……舅愈这样想,就愈想回家了,也不再答应新来找他的客户,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天了。

舅在间歇的时间去过三婶的地里,他听人说那地还是三婶的。舅站在三婶的地边,地里长满了野草,野草旺盛极了,一拨一拨连成一块,象一个绿茸茸的地毯。舅开始还以为地里长着庄稼,舅心里咚咚地跳着,走近了却发现是野草,舅就又一次失望了,这要是庄稼舅该多高兴呢。去年秋天,舅给三婶犁地,三婶跟到了地里。三婶牵着驴的笼头要牵驴走。舅说:“你歇着,驴不用牵,我吃喝它,它就朋白该往哪走。”三婶不依:“我牵着它,你就不用吃喝了,吃喝不费劲?舅说:“习惯了就不觉得,你牵着它我才感到吃力。”主婶还是不依,舅只好让三婶牵着驴走。走了几步,舅喝住了驴。三婶问:“又咋啦。”舅指着三婶的脚说:“你看看,新鞋子全灌进土啦,糟踏鞋子干什么。”说着蹲在地上不起来。三婶瞪了舅一眼,无奈,只好由他-个人犁去。舅站在这里,又回想着过去的那一幕,舅这一生醉人的时刻就在这一幕里。舅给三婶犁完地后,三婶要给舅钱。舅说:“你是要撵我离开你家?三婶说:“你出来就是为了挣钱。这是苦力钱,我不给心不安。”舅说:“你要我给你付多少房钱?”

三婶不吭声,转身从自己屋里拿来一套灰色衣服,放在舅的床上:“这套衣服你拿去穿吧。这是他爹生前的衣服,他没穿过,放在家里又没用。”舅望着那套平平展展的衣服,有点不自然,脸膛微微泛红:“还是想扯平,还犁地钱?’’三婶不高兴地:“随你怎么说,你接还是不接,不接你现在就走,我这儿不敢留你。”舅嘴唇哆嗦着:“你别生气,我接就是了.”这一年舅在离开三婶回家时,并没有带走那套衣服,舅还是把它悄悄留下了。

舅在这村里打发着一家又一家的客户,眼看这二十亩地就要犁完了,犁过地的人家已把麦子播上了,那些种完麦子的人各个清闲,带着秋天收获后的逍遥,舅的心就变得很是疲惫很是无聊。舅决定明天犁完最后一家地就回家,不料傍晚收工后刚要进村,大哥骑着自行车找来了。舅喝住了牲口,看着大哥闸住车子走过来,心里一紧,大哥头上带着孝布呢。

“咋啦?舅怔了一下,已猜有八成。“我娘老了……”大哥走近舅时才低声说。

舅的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天快端明寸。”

舅掏了根纸烟点着,在路边蹲下来。

“你跟我一道回吧。”大哥说。

舅不吱声,半晌问:“你娘老前说什么没有?”

“没有。”

“她就那样轻松?”

“娘拉住几个孙子的手不放……”大哥说着呜咽起来。

舅说:“你回去吧。”

大哥说:“你不一道走?”

“我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大哥怔了征。

“我回去干什么,我回去有什么用……”舅喘息了一阵,马上收住了想发的牢骚,侧目看着大哥,“还不回去?”

大哥不便说啥,转身就走。

“回来。”舅又喝住了大哥,在腰间摸着掏出一个黑布包来,“这是我这些天挣的二百多块钱,你拿回去给你弟弟,帮你弟弟把事情办得顺利些。虽然你娘归你弟管,但你弟的日子嫩,手头拮据些,你现在帮他一把.赶明儿爹老了,他也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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