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老人刚强睿智，退休前是职员干部，能写会算，还开过汽车，跑过营销。如今年迈体弱，患有糖尿病，病歪歪的，像退了火的钢，柔弱易折。膝下有三女二男、四世同堂，为他操办75岁生日，儿孙们10余口人摆放了两桌，儿女们为老人戴上了“皇冠帽”祝寿、唱歌、饮酒，老人嗤嗤地笑，瘦弱的腰背佝偻着，瘦削的脸憔悴衰老，话语有气无力，行走颤抖着需要搀扶，当年声音洪亮，钢筋铁骨式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八面威风一去不复返了。
　　
　　平时难得相聚，酒宴过后，姐妹兄弟们唠家常喀。老父亲一言未发，仍然坐在饭桌上，对着小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好像数饭粒。老伴一旁深知王强吃饭的艰难，牙齿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已活动，吃饭好比粒粒吞咽。
　　
　　王家大女儿王淑敏50岁了，是医院的药剂师。正忙着在厨房收拾碗筷，回到客厅看到老爸还伏在桌上吃饭，便火气上蹿，虎视眈眈地喷着唾沫星子，吼道：
　　
　　“你怎么还吃呢？糖尿病就怕管不住嘴。”老爸咀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隐含着一丝无奈的悲哀，仍低头数饭粒。老妈瞪她一眼，告诫道：
　　
　　“你爸牙不好，原来那小碗饭没吃完，怎么是还吃呢？”
　　
　　“吃不下硬撑，糖尿病就是吃的。”老大王淑敏专横跋扈的驴脾气，就能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小因为驴脾气没少挨打，如今两口子打架闹离婚，也是因为这古怪脾气。二姑娘睃视着大姐，接过话茬说：
　　
　　“你是药剂师，没少给爸拿胰岛素治他的糖尿病，大家都感激你，可你好话为啥不好好说，训斥加管教，这种态度对老人不敬。”老大王淑敏凶神恶煞般的眼里冒着火，大发雷霆：
　　
　　“这是科学，老人年岁大糊涂了，多说点是关心他。”
　　
　　老爸将碗筷往前一推，摘下了“皇冠帽”，脸色苍白，眼前一片混浊，嘴角颤动了几下，说不出话，一阵酸楚，前所未有的烦躁和失落。
　　
　　三姑娘急忙依偎在老爸身旁，亲昵地用双手给老爸肩上，和双臂按摩，缓解气氛，叹了口气，说：
　　
　　“大姐，孝顺老人，就要让老人不失尊严。爸爸妈妈给了我们生命，我们要报答父母的恩情，不辱祖宗，你说话可得注意。”这种劝解如火上浇油，老大王淑敏愤怒的胖脸上一副不把人们放在眼里的样子，说道：
　　
　　“不是他们给我们生命，而是当初他们的生理要求、求欢、交配，为了舒服的产物，生在这饿不死，活不好的环境，还讲什么感谢。”
　　
　　王强的小儿子王仁像被雷击了一下，一脸的鄙视、愤怒地说：“你说的混浊话，我身上像爬满了虫子，难受恶心。你念了中专，一瓶不满半瓶晃当，满口龌龊脏话，自己觉得给爸拿些药回来，有了功劳，有资格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你太狂了、太自私了。”
　　
　　父亲在一旁老泪纵横，母亲哭泣着抹眼泪，说：“你学了点文化，竟说出了不伦不类的脏话，说的我们浑身起鸡皮噶瘩，良心让狗吃了不害赧。”
　　
　　大姑娘有一个女儿叫晓丽，袅袅婷婷地站过来，忿忿地说：“妈，我正在读大学，学医的，你讲的科学、生理学让人肉麻，粗俗不堪，违背伦理道德。我看了我姥爷和你的病历，你的糖尿病比他严重，你胖成这个样子还夜夜有饭局，天天醉半醒，你怎么管不好自己，你就是在药局有进药权，得回扣，药贩子敬你、请你、惯你一身暴脾气，也是我姥爷、姥姥从小惯你。如今，姥爷过生日你刮风下雨闹地震，对老人不敬。”老大成了众矢之地，她姑娘的话让她无地自容，又无法发作，便悻悻去了厨房。客厅里的气氛又融和起来，老爸的脸上有了红润的血色。
　　
　　老妈对老爸说：“一会，我给你下长寿面，打个荷包蛋。”老爸笑了，桌上一个大果盘，老爸从盘里拿了一个葡萄粒，用指甲一点点的剥皮，刚剥了一半，老大王淑敏从厨房里出来了，好像患了神经敏感症，冲着老爸粗声大气的呵斥：
　　
　　“你怎么又吃上了？”老爸手里的葡萄粒颤抖着掉在桌上了，嘀溜溜“啪”地滚落在地上。刚刚恢复的热腾腾的气氛，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冷飕飕的。
　　
　　老妈陡然蹙着眉头，说：“你爸刚拿的第一个葡萄粒，还没吃，怎么能说又吃了？平时我们不买水果，今天你爸过生日，吃一个葡萄粒，又不是毒药，值得大惊小怪吗？”老爸用力的想站起来，嘴一张一张的说不出话来，一家人面面相觑，怒视着老大。
　　
　　老妈沉吟着说：“你爸满肚子话说不出来了，当年你爸说人生有两大责任：一是孝敬父母，二是养育子女。如今把你们拉扯大了，他也老掉渣了。不说孝敬他，让他顺心点吧！”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这时老大王淑敏的女儿晓丽的举动让大家大吃一惊，她说：
　　
　　“妈，再过五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参加，你的污言秽语，玷污了人类神圣的伦理道德，你把人比做动物一样；你亵渎了亲情的爱，用粗暴的方式对待老人。现在，我代你向姥爷、姥姥认错，今后会孝敬你们的。”晓丽的行动让人们目瞪口呆。
　　
　　她“嗵”的一声双膝跪下，呼叫着：“姥爷！姥姥！”这时全屋的10来口人“扑嗵”一声都给老人跪下了。晓丽的举动像棵棵钢针，刺中了她妈的穴位，她妈颤颤地发抖，一人呆呆地站着，要是别人奚落她，她会暴跳如雷地骂人。如今的场景是她姑娘晓丽发起的，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她对晓丽寄托了全部希冀，她一脸羞愧地缓缓跪地。晓丽姑娘抬头对姥爷、姥姥说：
　　
　　“孝敬你们！”
　　
　　“孝敬你们！”大家齐声说。
　　
　　姥爷瘦削的手上爬着青筋，脸腾一下红了，浑浊的双眼泛起奕奕神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