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入冬了，天气转凉，这是这个秋天接近尾声时大概最为寒冷的几天。

前些天刚下过一场急雨，之后，忽然就降温了，让那些还没来得及蒸发的水汽骤然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在晨飞的记忆之中这可能是所有秋天之中最冷的两次。而上一次，那是在十年前的秋天。那时的晨飞刚上大学就爱上了一个叫寒澈的女生。他们是在那个秋天最终确定彼此间的关系的。

在晨飞的记忆之中这个叫寒澈的女孩并不大爱说话，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冰冰的，和她的名字一样。可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晨飞就是喜欢寒澈。

寒澈喜欢看秋天的枫树，她说，树上的每一片叶子或许都是那遥远记忆所捎来的信笺。而每一封信笺之中所承载的都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她说，她向往那样的一个世界，那里充裕神秘的讯息，就如同最初的呼唤。

而晨飞这个时候多半是搡着头，莫名其妙的说上一句，“好像难以察觉到。”

这样的话一出口寒澈就会不高兴。可晨飞总能张开满是肌肉线条的手臂将其揽入怀中，少不了温纯。

可晨飞的记忆之中，寒澈的身体每到秋天的时候，总会是那么的冰。他曾对着寒澈说，说她就像是一块不肯融化的坚冰。

可哪是寒澈不肯融化，分明寒澈的眼眶之中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

这三个字晨飞不知道他说了多少次。只对寒澈。可每一次，这三个字之中所藏匿着的滋味又是那么的不尽相同。有时候，晨飞会觉得这三个字是那么的空洞、无趣，甚至是阴郁、痛苦。可有的时候，这三个字又可以给晨飞带去满足、自由和欢乐。还有的时候，它是希望与梦想。

寒澈是有魔力的。而她最大的魔力就是她改变了晨飞。恐怕晨飞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以前的晨飞常常酗酒，时而抽烟。可自打遇到寒澈，这些陋习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一点一点消减，最终被改掉。

如果晨飞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变化，恐怕他真的会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次，寒澈站在晨飞所在的寝室的楼下等他人一出来就紧紧地抱住了他。她亲吻他的脸颊，可他却是察觉到她嘴唇上的干涩，就像是深秋的土地。

寒澈问晨飞，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可这样的问题忽然间摆在晨飞的面前，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晨飞记忆之中在他们相处的开始，自己就没有给出答案。可相较于最初，这都已经过了两年零三个月了，难道自己还回答说自己不知道吗？晨飞很纠结，抱住寒澈的手臂瑟瑟的颤着。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句话成了他们今后生活的伏笔。

四年之后，大学毕业，他们像一部分大学时候的情侣一样选择了一毕业就结婚。这也是双方父母的意愿。

婚后的日子两个人相处的还算是融洽。可直到有一天寒澈被检查出来不能生育之后，他们的生活就一点一点开始走向了崩溃的边缘。甚至是，晨飞曾对寒澈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有这种病的女人，真的就如同一块坚冰，冻着自己，也冻结着别人。

每当听到“别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寒澈总会失声痛苦，一哭就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言不语，仿佛她要将自己身体里面的所有水分都要哭出来才罢休，也仿佛是在告诉晨飞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块坚冰。

没两年，两人间的矛盾终于是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晨飞的记忆之中，很多个夜里，寒澈总是趴在床上蒙上被子哭哭啼啼的，而他就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换着台，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们之间阻隔着一堵坚实如冰的墙体。

这样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原本生活之中所应所在的快乐、幸福、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他们的关系就像是堆满弹药的仓房，只要有一丁点的蹿出的火苗就可能将他们的世界引燃、爆破。

可出乎意料的是晨飞和寒澈之间在一段时间之内并没有丝毫的争吵，而是在晨风拿出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寒澈果断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时候，寒澈哭得相当厉害，可端着协议书的晨飞却冷着脸不言不语。

寒澈在离婚后发给晨飞的讯息之中有这样一段话让晨飞至今记忆犹新。寒澈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鄙夷过一个人。”

晨飞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他也不想知道，可等到有一天他彻底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后他整个人就如同那秋天里零散一地的枯黄树叶。

寒澈又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上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可结婚不要紧，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婚后的第二年就有了自己的宝宝，是个男孩。听说寒澈给宝宝所起的名字叫邱冰。

后来，晨飞自己有去过曾经给自己和寒澈做婚前体检的那家医院，找到了主治医师。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医生是寒澈的远房亲戚家的儿子，应寒澈的苦求，他才答应隐瞒事实真相的。事实上，不能生育的那个人是晨飞。而寒澈这么做是想给他留一点男人的尊严。她是爱他的，起码，最初的时候是这样。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晨飞都没有睡一个踏实的觉。他没有再找老婆，也没有多少女人愿意嫁给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

晨飞坐在白色的沙发上，望着窗前的那棵橡树。深秋了，橡树已经没有多少叶子了，孤零零的几片，随风摆动。天气有点凉了，这样的气候让他想起了那个叫作寒澈的女孩。在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