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顽劣的罗刚毫无悬念地在高考中落榜,父母恨铁不成钢,又恼又急,辗转终于将他送入当地一所专科学校,心想学习不成,能掌握一门技术也行啊。可是现实却丝毫不按照他们预想的期望走。
这所学校是在当地出了名的乱的,学生也大都是各中学里极不听话,极爱闯祸的孩子。在这里,打架、恋爱,甚至吸毒都名目张胆。但是奇怪的是,这却并不怎么影响它的招生,当然了,它原本的生源也就没怎么充裕过。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洁身自好,不要误了性情就好。
可罗刚却偏就不是个传统的好孩子,更过分的是,他有样学样,净是些坏习惯乐得去效仿。刚到学校每一个星期,他就谈了一个女朋友,从他的初恋算起,这也算是他的的第七任了吧。
女生叫芷月,和罗刚是一个班上的。刚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短裙,上身穿的短袖也显得异常暴露,当时就让罗刚的荷尔蒙开始泛滥了。
就这样,罗刚思忖了整整一个星期,天天夜不能寐,终于向她发出了追求的信号。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芷月竟一口答应,半丝犹豫都没有。于是所谓郎有情,妾有意,两人一拍即合。成天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毕竟是年轻,青春的荷尔蒙疯狂地刺激着他们,当两人拥抱的时候,这种刺激简直达到了顶峰,终于他们没能克制住年少的冲动,当晚出去到学校不远处的一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在那个晚风咆哮的静默里,肆无忌惮,疯狂放纵,短暂的满足终究会让他们彼此后悔,然而那个时候的他们却并不会去考虑这些。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的时候,罗刚已经醒来,他从容不迫起身穿衣。对于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根本不足以引起他任何过多的关注。
没多久芷月也醒过来了,没有起床的意思,只是赤裸着身子,将被子扯了盖在身体上,痴痴地望着罗刚,问道:“你以后会娶我吗?”
“娶你?”罗刚才穿好衣服,被这么一问,突然转过头来,面容愕然。
“你不是傻了吧?”他冷笑一声,不屑地皱了一下眉头,“你不是什么清纯少女,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不过睡一觉而已,你至于那么较真吗?”
“什么?”芷月抓紧被子,直起了身子,眼眶里有充满了愤怒,似乎还有一丝的泪光闪动。
“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罗刚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可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啊。随随便便就能跟男的上床,完了还装出一副清纯样,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你骗谁啊!”
“你……”芷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被子也裹得更紧了,“你……”她混着泪水的声音在这样一种五味陈杂的场合似乎显得愈加惨白无力,微弱到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法听清楚。
也许是因为太悲痛,也许是因为太伤心,她只是止不住地洒着泪滴,上下齿激烈地碰撞,然后分离,往复不休,却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来。
“行了行了。”罗刚却当真竟是一点歉意都没有,不耐烦地继续道,“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想讹我嘛。”
说着他就开始满身翻钱包,好不容易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却并没有多少钱。他翻空了钱包,甚至将角钱都拿出来了。
“给!”他将一把满是皱褶的钱扔到了床上。而那些钱漾荡了几下便就呆呆地躺在芷月的身边了,没有出声,却似乎早已然咆哮出千言万语。
“我就这些了,要不要随你。”罗刚似乎还很心痛将这些钱给他,不过旋即又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行了,就到这吧,以后谁也别再找谁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拿这件事来要挟我,要不然我会让你很难看!”
丢下这最后一句话罗刚就一边将空荡荡的钱包往兜里揣一边急匆匆地摔门走了,没有打算,也没有心思,再多看孤独地坐在床上,停止了哭泣,却已然更加惶恐和痛苦的芷月。
芷月两眼茫然,呆呆地望着那扇门关上时带动的那阵风,吹起的窗帘纷舞,却如断肠般冷冷地笑了。
她用被子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安静地穿好衣服,望了一眼身旁那些散碎的钱币,竟笑得更加寒冷。
“你当我是什么?”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他讲,然而这些在现在看来,却都已经无所谓了。
门再一次地开启,然后再一次地重重地摔上,关上了昨夜的迷情与错爱,也关上了芷月对于青春的赤诚热枕。而床头的那些纸币,兀的竟随风飘扬,却又像是略微地颤抖,终于无力地摔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外界的繁华来往,却始终无法开口。只是,这些,不会再有人知道。
其实对于芷月而言,伤心的并不是罗刚和她发生关系,而是她无法原谅他同自己的交往竟只是建立在肉体之欢上,临到最后还要用那些肮脏的金钱来羞辱自己。
她所说的“你会娶我吗”不过是个玩笑之话,罗刚不愿也就算了,可怎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传统的好女孩,可她也容不得自己的尊严让人如此糟践!
现在她的心里很乱,出来的时候虽然是大中午,可是晚秋的午后,并没有阳光,风还出奇的厉害,昏暗的天地似乎是专门为她准备好的那般。
她没有回学校,心里太乱了,她打算出去走走。
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高架桥上,因为寒冷,她将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变成今天这样她也不愿意,可是当她爸爸因罪入狱,妈妈随后弃她改嫁之后,她的幸福就不再了。都说造化弄人,她偏就是那个可怜的孩子,那年她15岁,一个本该天真清纯,享受父母呵护的孩子。
可是,家庭变故之后,她也变了,变得对一切都失去热情,变得开始放纵自己,成为别人眼中彻彻底底的野孩子。但她本是不愿意这样的,若非生活打击,她又怎会如此沉沦?若非生活的不如意,她又怎会如此一错再错?
好在亲朋还是关心她的,常接济她,不至让她因为生活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婶婶怜悯她,想孩子还小,加之自己家境不错,所以就一路让她上学。在学校表现差也就管不上了,毕竟她还小,在学校总要比踏上社会来的好。她这样一个年纪的女孩,需要呵护,需要爱,要不她就该犯下更多难以弥补的大错了。
因而,在婶婶的帮助下,她一直念到了现在的专科学校。期间,她谈过三次恋爱,流过两次产,这些婶婶都不知道,因为她不想婶婶因为这些劳心。虽然生活的摧残让她变得任性而不知好歹,可她还是看的清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婶婶的好,她记在心里。
她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都不对,可面对自己如同孤儿一般存在的现状,她忽的又开始沉沦了,在灯红酒绿里麻痹自己的神经,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去忆起那些苦痛。
“你又不是什么清纯少女……”扶在高架桥的栏杆上,看底下的江水奔流,罗刚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畔。她使劲地敲着脑袋,只想让自己别再去想,可她却无能为力。
这些年她一直害怕这样的一个人的静思,可今天它却实在实在地发生了。即便自己狠命敲打着脑袋祈求上天抹去这一段印记,可这一份痛苦似乎是注定了要她承受,任她怎样逃避,始终也无法摆脱。于是,她终于选择妥协了,任一切记忆回头,任一切感伤的过往粉碎自己的希冀,也任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孤独游荡。
这个世界的残酷让她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并不期待什么火一样热烈的爱情,也不奢求谁会真的待她好。和罗刚交往本也就只是当作玩玩,况且他也不是自己第一次交往的对象。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独独对他的绝情表现的那般伤心。也许是因为他的话太重,也许是因为自己在不知觉间真的开始喜欢上他,也许……她不敢再想象,也不能再去想。既然失去,就永不再想起,她一直这样告诫自己,即便到了现在,她依然奉行这样的信条。
抖落了罗刚的记忆,她却又想起爸爸被警察带走时的场景,想起了妈妈离去时自己无论如何痛哭挽留都不肯留下的坚决,也想起了这些年自己放纵过的一幕幕……很多自己试图忘却的经历倏的全又回来了,到底是怎么了?她知道自己无力回避,即便不愿再忆,也只能残忍地挖掘一个又一个残忍的回忆。
“我怎么会这样?”她哭了,没有泪水,可却能够看出明显的后悔与痛苦。她跪在地上,双手掩盖了整个面庞。
熙攘的车道上,喧嚣的高架桥边缘,没有人去过多的关注她。浩大的人世,给她的却似乎只有那一方小的不能再小的阴暗角落。举目无亲,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我错了吗?”她对着烟尘弥漫的空气喃喃问道。没有人回答她,因为问题的答案已经明了。
她又笑了,这回不是冷笑,却是苦笑,苦苦的,满是伤心的味道。
没有多久,她那娇小玲珑的身躯落在了大桥底下,辽阔无边的江水里。随着波涛的此起彼伏,慢慢下沉……
她是受不了这样的压抑了,太苦,太累。死,她以为这样便能解脱了,不去再纠结些什么。在她的头完全浸没江河的那一刹,她露出了最真的一抹笑,也许是四年以来最真最灿烂的一抹。
可是,她原想的解脱终究没能实现,两天后,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然身在医院,善良的人们把她救起来了。病床旁是她的婶婶,还有罗刚。
“你这又是何苦呢?”罗刚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敢直视她的眼睛,像是真的有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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